2020-01-3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讀《飛馬的翅膀》—思想的馳騁

相較於前次的《時光幾何》手記形式的自由,這次是時序更早一些的短文集冊,不說是散文畢竟也因內容上並不具有散文這種概念框架的侷限,而更是在生活的中對各事各物的遐思。範圍廣泛但不淺薄,從台灣到布爾喬亞、自由到烏托邦,看似零碎,但在各短篇中卻都能提點些無從想及之事。
在《台灣?台灣!》中作者以台灣人的身分陳託了在美國與台灣的見聞,在海外卻是以海外的海外即本土視觀,又從海外回到了本土卻有陌生的熟悉,似乎作為一個旅人就會有此種不知身在何處、身於何時的恍惚,而在簡短的篇章中卻可捕捉這一點迷糊,「我老花的眼睛看見過去現在疊合了未來,時間中中壓下來。一個多月後再度離去,不是沒有依戀,但那感傷並不止於離別。」或也如《也是時差》所說,「不是景物全非,而是自己成了陌生人。」故土不再如故,自己究竟將往何處去或許會成為旅途中最大的疑難。
或也有著《滿街秋風疾走》對於文明的反思,用反思並不矯情,因為作者也確明的反諷了有時喊忙卻確也是抱怨的炫耀。「現實的豆腐,任新制的庖丁斬切,大義凜然。,沒切以前飽滿完整的,是那一項帶否定和神秘意味的混沌。等思維的刀揮舞過後,混沌不再朦朧可愛,變聰明了,有利是有了立場有了主張,更有了各式各樣名字:靈肉、心物,神沒、正邪、正邪異教、救贖墮落、天堂地獄,你我、同異、彼此,漢胡、華洋、敵友,東方西方、文明野蠻、開發落後,切割再切割,定義再定義,直到所有人各說各話,每人各持一種真理。」這一段文學性的描述,卻實在地描繪了人的慣性二元思考,同時還有社會學上的我群與他者的區分似乎是人無可避免的習性,然而,這個方法的終點卻會是區隔了同樣是人類的我們,「我在牆裡,你在牆外。你在牆裡,我在牆外。」而文明人的社會似乎每日充斥目的,忙忙碌碌,進而沒有時間,沒時間談話、聆聽、做愛、做飯、打掃、思考、感覺,什麼都沒時間去做,甚至,:「沒時間活。」我們不再活著,卻變成維持這個社會的螺絲釘,卻還以為自己是自由自主的選擇了人生的目標,沒想到那只叫賺錢。「滿樹金黃,滿街落葉疾走,秋天颯颯走向冬天。 在暴力恐怖變成細菌恐怖時,我們繼續撞擊分子劈砍毛髮,滿地唔才補天的石頭顫顫驚驚滾滾前行。 風裡,一絲微聲尋找一張溫熱的嘴,說:『我無辜。』」
而在各篇中,最常出現的問題是對於自由的發問:「何謂自由?」在《打著太陽找自由》就是如此,以及在同書名的《飛馬的翅膀》亦然。飛馬的翅膀乃是不自由的象徵,就結論而言,能符合張讓的自由觀點的或許就是「思想」而已了。擁有金錢是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自由?又或是遵守定然律令是自由?或許這些都不是,尤其本篇中同時也帶有著對西方傳統自希臘時代起至啟蒙時代的理性觀的批判,因為理性未必就是自由。在東西方對於神話的想像中,張讓就逗趣地指出了東方反而更勝了一籌,一朵雲即可飛馳,然而在想像中的希臘神話卻仍要翅膀才能作為飛行的媒介,這是種侷限,因為想像中物理法則並不重要,「在想像的領域裡,收發由心,憑的是心念意動。法則讓步給意念,要就可以,不需要理由—人是神。」這段簡短的語句,卻承接了上帝死後的思想真空,呼聲如同卡繆對生命荒謬性與人的意義創造能力一般大。在《推銷天堂》中,張讓也能從傳教的行為去比較商品宣傳與上帝宣傳,似二則一的活動中實際上都只為支配人心而發,據其而言法理依據無疑地是言論自由,但是言論自由是否確切地能去支配人心中的思想自由呢?不無諷刺地在本篇的末段是如此的,「若路上那讓人踢動的石頭有知覺,一定得意歡呼:我是自由的!」
在盧梭的社約論中他起初就這麼說:「人生而自由,卻無處不在枷鎖中。(Man is born free, and everywhere he is in chains.)」除了人類學或考古學之外,我們都是從在政治社會的地基上思考的,在政治社會之中我們探討不僅是個人與國家的關係,也探討個人與社會的關係,也探討個人與個人的關係,而這些都與自由有關。自由甚至可以說是活著的最大意義,不僅是這過程,更且是存在的目的。而飛馬的翅膀我們不需殘暴地撕卸,因為飛馬是我們的想像,我們可以溫柔地再進入思想的國度,塗銷掉這對翅膀,讓飛馬成為沒有翅膀也能馳騁的存在,自此,思想也就自由了,人也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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