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7/1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我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還是問題?

文明的發展不是因為有答案,是因為有「問題」。問問題的過程就像禪宗所說的,並非是你能否戰勝問題、找到答案,重點是不停的提問背後那股永不放棄好奇心的「精神」。
中文的「問題」,在英文可以翻譯成problem跟question。也因此,大家絕對都有這個印象,小學時若有很喜歡問問題的同學,往往他舉手說:「老師,我有問題!」一定都會有一些調皮搗蛋的同學會相譏:「老師,他是問題學生!」然後全班笑成一團。
因為負責回答問題的人,不喜歡被問倒,不想承擔責任,把問問題(提問,question)等於有問題(problem),提問被歧視,久而久之,我們形成了不敢問問題,不想問問題的文化。小朋友問題很多,會被爸媽罵,小孩子問這麼多要幹嘛。學校裡面問問題,會被老師同學討厭,延誤上課進度。出了社會,問題太多的員工,降低生產力,會被老闆討厭。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之下,再怎麼談創新,也徒然無功。因為文明的發展不是因為有答案,是因為有「問題」。
在東方的文化哩,我們常害怕丟臉,因而不敢問問題。但是就像我的哲學老師奧斯卡常說的,我們真的能把「臉」給丟了嗎?
在美國的時候,我深深地體會過提問的衝擊。
住在矽谷的時候,由於跟一群AI研究員住在一起,日夜談論的內容都是人工智慧的高深研究,以我當時的英文及程式語言的能力,真的是非常辛苦。於是我就溜到史丹佛去旁聽一些課,藉此逃離壓力。這點 L 總是語帶驕傲地跟別人說:「世界頂先的教育,Shadow不花一毛錢就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了。」我常出奇人之舉,也總是有點傻人之福,也沒打聽史丹佛一向是不給旁聽的,就衝進課堂裡坐著。也很幸運,碰到一位文化人類學的年輕老師,跟他說明來意以後,他讚許地說:「今天這個教室裡面每個人都是為了學分而來。只有你是為了知識而來。衝著這份對知識的熱愛,我破格收你。」但他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在課堂必須問問題。
問個問題,這有甚麼難?我一口答應了。
第一堂課,我真的大開眼界,因為,真的不是普通的難。
這堂文化人類學的課,是以每堂課先閱讀民族誌的方式,由老師帶領討論。老師一走進來,問:「大家對文本有沒有問題?」竟然2/ 3的人都舉手了。老師隨手點了一個同學,他問了一個問題,老師又問,有沒有同學可以解答?全班3/ 4同學舉手,老師隨便點了一個同學,他說了一個答案。老師又問,有沒有同學有疑問、意見,或是反對的觀點?這時,幾乎全班都舉手了。
由於當年英文不好,我選了一個大一的先修課。也就是說,同學都是高中剛升上來的。我知道這群申請上史丹佛的學生,必然是既驕傲又興奮,急於表現,但這也真是太誇張了吧?同學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一個人還沒說完,幾乎所有的人都舉手搶著要說。他們說得很快又是母語人士咬字不清。討論進度飛快,我還沒想清楚,已經不知道又進展到哪裡了。好不容易有想到一個不錯的問題,還沒組織完討論又已經翻過三輪了。我目瞪口呆。沒想到,要插進一個問題,真的難如登天!
我也觀察到,同學的問題跟觀點,品質也未必好。甚至,老師已經對某個觀點做出總結,但總是都還有人要舉手,用自己的方式再說一遍明明就是一模一樣的事。對於好面子的東方學生如我,內心真有一百個OS,而老師不但不嫌煩,還用讚許的語氣鼓勵他繼續說下去,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我雖白眼,但也暗自心驚,在這樣的鼓勵犯錯、鼓勵嘗試的文化之下,雖然10個裡面可能有9個蠢問題,但量變產生質變,這樣日久累積下來的訓練,絕對不同凡響。
在台灣,每每聽到同學提問「如何問一個更好的問題?」「我如何能夠清楚地表達自己呢?」「身為一個哲學家,你永遠都知道要問什麼問題嗎?」我都忍不住想到這段往事。
就像奧斯卡所說的,問問題過程就像禪宗所說的,並非是你能否戰勝問題、找到答案,重點是提問的「精神」:一顆永保好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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