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8|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自己

沒想到一休耕就是四個月，這段時間我躲起來了，從方格子、instagram、facebook中消失，躲進一個只能夠被最少人找到的地方。為什麼想躲起來？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好吵，我對那些根本不熟的朋友的近況一點興趣都沒有；為什麼不再書寫？因為那些文字看起來是那麼單調、乏味，繞來繞去都是對生活的不滿、對自己的怨懟，索性乾脆不寫了，我沒有一定要依靠文字，才能夠讓自己好起來。

至少在那個當下，我心裡很清楚，唯有躲起來，我才能夠痊癒。

這陣子做了很多決定，從台北搬回我的老家台南、從小公司換到一間更大的公司、從原本就寬闊的小公寓換到一間更大的租屋處、從原本孤單一人到現在有了室友。生命如水，總是要一些改變、擾動，才不至於變成一灘死水。遷進新家那天夜裡，我躺在床上，聽到齒輪運轉的聲音，沈寂已久的生命之鐘終於又再一次響起，彷彿回到三年前剛搬去台北的那天，一切是如此新奇、如此令人期待。我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

現在的我依舊躲在網路世界的背後，但我其實已經好起來了，只是並沒有打算要回去，以後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怎麼說呢，現在這樣挺好的，是一種難能可貴、可遇不可求的平衡狀態，像是在冥想，因為專注，所以可以輕易過濾掉很多雜訊；因為捨棄，對自身的喜惡有了更清晰的輪廓；因為放下，所以更能看重生命的本質，與那些值得我與之共存的物事。

唯有方格子，我覺得可以回來，也應該要回來。以下這篇是我之前寫完但遲遲沒有發布的草稿，因為覺得寫得不好，但現在我不在意了，就算不完美，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嗎？

前幾天接到一通電話，來自我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他後來去美國念研究所，現在定居在加州。聽說他認識一間新創公司的老闆，畢業之後可以直接從經理做起，我google了一下，那竟然是美國2020年新興企業榜單上的公司。

相比之下，我勉強混了張畢業證書，不想繼續求學、也不願在無聊的辦公室中領死薪水。於是靠著幫別人寫點東西、晚上去小七打工，有一餐沒一餐地過著平凡的日子。

那位朋友的人生確實是飛黃騰達，但我知道他成功的背後是由多少的努力堆積而成，晚上他總是最後一個熄燈、課堂上也屬他最常發問。

我曾問他：「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認真？」

他笑著說：「因為這是我的人生，我有義務要把它過好。」

我繼續往下問：「是喔？這麼認真的人，怎麼會願意跟一個不認真的人做朋友？」

「你不是我朋友啊。」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正準備翻他一個大白眼然後騎上我的腳踏車離去。

「你是我這輩子很最要好的人，所以不是朋友，因為朋友會離開，但你不行。」

他的眼神是如此認真，跟在台上演講那種認真不一樣，比較像是在佛祖面前發誓那樣的神情，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重重落在地上。

畢業後我們很少聯絡，他暑假回台灣的時候我們偶爾會約其他幾個朋友出來吃飯唱歌，或是到河濱公園騎騎車，聊聊彼此的近況。

我們確實不曾斷了聯繫，表面上也維持著相當要好的關係。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與他的見面不再是期待，而是壓力。我寧願自己一個人，或是跟我便利商店那群朋友一起瞎混，也不想跟他聊天。一看到他，我就想逃離。

跟他在一起，我感到相當自卑，雖然我沒有太大的動力去改變我這個隨遇而安的人生態度，但我沒有必要被放在一個人生這麼成功的人旁邊。他的近況我越來越不懂了，講話也開始出現ＡＢＣ的腔調了，他甚至用一種近於憐憫的眼神關心我說：「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來美國跟我一起住，我會照顧你。」

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再跟他說話。

有一次我發現他回到台灣卻沒有跟我說，之後又默默地回美國。他回去的那天，我看到他在臉書動態上發布了一則近況：「原來有些事情還是會變的，我好氣我自己。」

我不想去猜測他在寫什麼，反正他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要在他的臉書頁面上找到類似的文章，簡直比呼吸還簡單。

就這樣，我們失聯了兩年，我繼續過著那漫無目的的人生，也不曉得他研究所畢業了沒？也許他終於找到跟他氣質更相近的人了吧，他現在的生活跟我完全不在同一個水平，人家是月薪買錶、年薪買房；我則是月薪買書、年薪買更多的書。

回到那通電話，他說他回台灣了，問我要不要見個面。我其實不太願意，我覺得他其實打從心底看不起我，只是無奈他沒有什麼交際的能力，既然只有我這個朋友，那也就勉為其難的相處一下吧。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好羨慕你，可以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過你認為對的人生。我在研究所認識了一個人，他說他之後想要當作家，跟你一樣。」

「我心裡很納悶，為什麼都讀到耶魯了，以後卻是要從事跟專業完全不相關的工作，難道不會覺得很可惜嗎？」

「『不會啊，反正就試試看，不行再說。』那個人的眼裡閃爍著光芒，原來那才是我一直都想成為的樣子。」

「其實我也好羨慕你，這麼會念書，而且總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有什麼實習或比賽就去報名，然後用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去完成那些成就，好像你一直都很有把握你可以得到屬於你自己的未來，只要夠努力的話。不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只有寫東西的時候可以讓我比較有目標一點，但如果真的問我想一輩子都做這個嗎？我恐怕也不敢保證。」

原來我們兩個都在羨慕彼此，我們之所以要好，是因為我們都想更接近心中的那個理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