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8|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今天也要好好努力喔

曾在集中營苦熬三年的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Victor Frankle),從非人折磨中發現能否成功挺過的關鍵,就在意義──只要能在其中找到意義,所有的磨難就不至成為過不去的關卡。
尼采的名言:「參透為何,就能迎接任何。」
話說回來,人生未必充斥磨難,有些苦難充其量只是自尋煩惱,或者也可以說是愚癡。我自己在學校待了將近一輩子,從國中、高中教到大學,就來說說校園見聞。
一直想不透,為什麼會有老師這樣哄國中生:「忍耐一點,上了高中你就輕鬆了!」懷著解放心態的學生進了高中,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升學只是換穿不同制服,關進不同的牢籠而已。更可怕的是有的高中老師還會端出近似的說詞:「再忍耐個三年,上了大學就由你玩四年!」
這一路被哄著向前的學生上了大學,有些自制力稍差的學生真就放膽玩個四年,自以為從此海闊天空,畢業後才後悔莫及。
每個階段總有每個階段的挑戰,那才是人生的常態。活在學生階段的實踐,大抵就是認真學習,不必巴望著一刀切,認定現階段忙死累死,下一階段就可以躺著輕鬆收割──哪來這樣涇渭分明的人生?
平心而論,學生不肯認真,有時候是時機未到,有時候是教材太無趣,也有可能是教學方法。當老師的重責大任,應該就是認真備課,完全掌握原本無趣的教材之後進行轉化。讓學生喜歡上課,理應是教師的基本職業道德。
教師忠於教學工作,充分備課,認真上課,學生上課時專注的眼神就是當下最大的回饋。教到下課鐘響還意猶未盡,欲罷不能,那是莫大的享受。如果把教書當餬口,就想著混口飯吃呢?在錢鍾書的名作《圍城》讀到男主角方鴻漸在三閭大學的課堂,因為課前馬虎,上課有限的幾十分鐘居然度日如年,不禁暗笑。
「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在教學現場很可以充分體認。換作其他工作,每日的兢兢業業足可成就自在圓滿的人生,隨之而來的可能是不曾預期的榮譽,比如這些年很流行的「台灣之光」。
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獲知自己「受封」為台灣之光後,曾提出一段很客氣的「辯白」:
我不是台灣之光。台灣之光是那些把街道掃得很乾淨的清道夫;是那些為了應付聯考夾在學校和父母之間,仍一心想把書教好的老師;是那些為了捍衛家鄉反對六輕的麥寮人,是那些為了環境反對國光石化的彰化人及站出來的年輕人。
林懷民的聲明有眾生平等的宗教情懷,也有傳統美德「忠」的闡釋。但凡盡職,不管在哪個行業,總有值得尊敬之處。可也有「但書」存在──「職業無貴賤」的前提,是這個職業沒有傷人的嫌疑。我有學生在喪偶後去賣檳榔,同學會上遇見,我立刻勸她早早改行。那東西遲早會害人得口腔癌,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再往前推,種檳榔呢?對不起,本人以同樣的理由反對。
我個人的職業生涯體驗極其有限,所知最賤的行業大概是詐騙。可能通過電話,可能通過其他,重者家破人亡,輕者精神受損。個人如此,社會呢?詐騙大行其道的後遺症,必然是完全失去信任。
台灣成為「詐騙王國」之前,老一輩總說新聞記者是最要不得的行業。入行既久,心態逐漸扭曲,成天巴望有壞事發生,等著哪天挖到獨家頭條,走路就有風。
職業影響心術,是先哲早有的體會。製箭的匠人惟恐成品傷不了人,作盾的擔心使用者受傷。負責醫療的巫師與製作棺材的工匠大抵也差不多。認清這層因果關係,孟子勸弟子「術不可不慎也」,從一開始的職業抉擇就要謹慎再三。
只要職業正當,小則不傷人,大則可利人。這個利人不必想得過於高蹈。即使是掃廁所這種難登大雅的工作,能夠認真打掃,不要「薰香」傳千里,算不算服務眾生呢?
踏進乾淨的廁所,尤其是公廁,對打掃的清潔人員我是心存感謝的。負笈對岸讀博期間,最感念的是宿舍的智萍樓長(相當於台灣的舍監),她的敬業真教人肅然起敬。鐳力阿道場閉關,最該感謝的未必是台上的講師,而是台下的工作人員,尤其是那群泰半不見身影,只在廚房默默為大眾準備吃食的義工。
下坐後踅到親和樓的餐廳,美味的飯菜靜靜地在餐桌上等著,那是多大的幸福!美食下肚,飽餐之餘,真忍不住要學日本人捏著拳頭用很誇張的語調說:「為了這美味的一餐,今天也要好好努力喔!」
不是公家好修行而已,廚房照樣好修行。如果認清「忠」可以「忠於良心」來定義,在家照樣好修行。從出生作兒女,作同胞手足;進了學校當學生,爾後進入職場,再到婚姻,成為配偶,成為父母,不管是在此生的哪個階段,總有不同的身分,認分盡責地扮好這個角色,就是忠的實踐。
眼下的社會的確有許多不如人意之處,是佛教所謂的末法時期也好,或是天帝教說的末劫時期也好,既然此時此刻活在這裡,與其指責外界亂象紛紜,不如埋首耕耘。個人的努力即使一時改變不了大環境,至少可以影響一方小小的水土。己立立人,自覺覺他,未必只在宗教面運作,日常的職業依然可以起作用。
憑藉敬業的忠誠,專注於每個當下,時時處處好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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