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莎莉.魯尼的文字,所感受到是隱藏在文字下那股情感躁動,亦是對千禧世代渴望愛、渴望收到關注,卻也渴望孤獨乃至於相信自己是獨特的矛盾心態,富有敏銳度的觀察出來了,佐以極有張力的對話(甚至整本是不以引號做標示的大量對話堆疊而成)讓我們看見個體與個體相處之間隱藏的敏感焦慮,還有以「聊天」探討權力的展現。
優越感
為何關乎了權力?書中以近毫無可能有結果的四角關係中,透過跟誰聊天這樣的選擇,看出彼此關係間的消長。對自己相當自卑的法蘭希絲知道前女友玻碧幾乎是所有話題中心,她本人也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優勢,甚至在最一開始與知名作家梅麗莎的相識過程,都讓法蘭希絲若有似無的察覺到玻碧與她更為親近而自己沒有,然而她仍與玻碧是摯友,也相信其實自己更聰明與富有才華。就在她遇見梅麗莎的丈夫尼克時,或許看見自己終於能被理解,也同時掌控話語權,也有多少次隱約察覺,她忍不住利用自己跟尼克的關係,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讚賞,值得愛的人。
我很喜歡他像這樣和我親密的感覺,我倆的關係就像是兩人合力撰寫編輯的一個word檔,或者是某個很長的秘密笑話,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別人能懂。
有趣的是,透過一道螢幕我們反而更能看見法蘭希絲的真實想法,那或許也是我們這個世代多數人溝通的模樣。儘管我們相信人與人實際相處才能有真實連結,卻無法否定在屏幕後有時說得更多、更為清晰卻同時保有自我。「我喜歡在不必和人眼神接觸的地方收到讚美。」 以「我」作為第一人稱敘事很有意思在於,必然有我現階段想要隱藏,或想主導故事的方向,某方面來說這是不是又為一種掌控權?
為何我們總是用最糟的觀點檢視自己的差錯?
我或許無法認同裡頭四位主角們的性格,然而卻又無法真正討厭誰,畢竟他們就有如我們,總是會對未完滿、未達成的成就而著迷,喜歡上自己所沒有的個性。然而在相信別人總是更好時,謹記玻碧對法蘭希絲那句一針見血的自白:「妳以為妳喜歡的每個人都很特別。我是個平凡人。妳喜歡上某個人的時候,就把他們想像成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你對尼克是這樣,以前對我也是這樣。」 我們雖透過法蘭希絲的眼中看見她周旋的角色間都如此散發光芒,但當後來法蘭希絲說出了對尼克、對梅麗莎、甚至對玻碧都不如前面開頭那樣,必須靠貶低自己來贏得關注之後,那些人看來也並非遙不可及了,我們是否又能對自己所擁有的更加喜歡一點呢?
「人生的某些事物,是你必須先經歷,才有辦法真正理解的。你不能永遠都只站在純粹分析的立場。」 這也呼應了法蘭希絲在螢幕後與跟尼克真正相處後的差異,而她與玻碧侃侃而談的權力結構似乎也常常在真正情感與情緒來臨之時有了落差。許多經驗的確是你親身體驗了才得以明白,這個體驗也包含了對你做出的選擇擔起責任,人生目標是如此,在愛裡亦如是。 即便這樣寫下對這本書的感觸,卻仍無法概括這本沒有什麼重大情節,卻處處都是細節的小說。或許在書中那麼多探討關係,甚至在角色談話中探討女權、社會結構,政治、人生未來抱負時,皆沒有一個具有結論的對談。莎莉.魯尼開啟了一個年輕世代的聊天室,你彷彿能隨時參與其中,也體會到凡事不是都有一個正確解答,人生正是磕磕碰碰後,才有屬於自己的答案與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