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果每個階段遇到的同學們聚在一起聊我,會不會有種對不上人的感覺呢?
聽過家人聊到小時候的我,幼稚園時,還是充滿天真開朗的樣子。儘管那時原生家庭已經有些狀況,但孩童的快樂似乎相對簡單吧。會因為發現門口的地上有株小草而堅持每天都要為它澆水才去上學,盼著小草好好長大。也聽家人說,幼稚園的老師稱讚我,都會主動照顧弟弟妹妹們,主動帶他們去洗手、關心他們。我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天幼稚園的點心喝了珍珠奶茶。下午我跟一個妹妹一起玩,玩到一半時,妹妹一個「哈啾!」揉了揉鼻子,揉出了一顆黑色的不明物體。我嚇了一跳,發現是珍珠!趕緊壓抑自己的負面感受,怕自己如果表現出負面感受的樣子可能會傷害到她幼小的心靈。佯裝淡定的讓旁邊的人去拿衛生紙撿起那顆珍珠丟掉,然後帶她去洗手,稍微清理一下。
幼稚園大概是我最貼近自己本性的階段,那種熱情、活力最充沛的時候。後來畫風就開始光怪陸離、曲折離奇了。
國小一年級時,有個中年級的姊姊,她媽和我爸是同事,所以我們早早就認識,那姊姊偶爾也會來找我玩。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那姊姊同年級的朋友在知道我跟那姊姊的關係後,有事沒事就會跑來找我。兩個男的一人架住我一邊胳膊,推我的頭問我那個姊姊在哪?我就很納悶,明明他們的教室跟姊姊的教室靠得比較近,再怎麼樣都比跑下樓找我還近。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她,反而跑來找我問姊姊在哪,很奇怪啊?我試圖尋求老師幫助,但老師不以為意且告訴我:「他們只是覺得妳很可愛,想找妳一起玩。」回家再次尋求幫助,家人要我好好向他們表達自己的感受,讓我告訴他們我不喜歡這樣。我一度在求助時急哭了,因為這些能做的我全部都做了,但還是一樣。下課時間老師不在教室,他們敢直接闖入教室抓我,對我而言沒有一處安全,下課鐘一響,我就會開始警惕周圍,充滿焦慮和不安。班上同學看我總是跟些不認識的臉孔完在一起,還笑著問我:「他們是妳男朋友喔?」
不是,他們是我夢魘。想過躲女廁,但學校廁所也真的很神奇,可以從門外把人反鎖在裡面。我曾經在進廁所前看見門口有三個女生,帶著不懷好意的眼神看我,在我進廁所後,她們朝我在的那間潑水。後來我要出去發現出不去,上課鐘又響起,幸運的是有些同學是聽上課鐘上廁所的,我的敲門和呼救聲有被聽見。
至今依然難以理解,大概就像香菜只是存在就被討厭一樣,莫名其妙的我也被素未謀面的人針對。
我開始想辦法不去學校,偷偷把鬧鐘時間調晚或按掉,家人雖然察覺了,知道我不想上課,但始終沒人解決我動機背後的原因,只是覺得我偷懶想逃學。 這件事的落幕,是因為來追著我跑的那些男生,他們越來越多人一起。有次我衝回教室請班上同學幫幫我,說他們是要來抓我的。也許是因為我的語氣很著急,表情也非常誠懇,同學們也確實看見那些我所說的要抓我的人,同學們合力幫我堵住了門,位置有限,沒堵門的趕緊幫我關鎖窗戶。
隨著清脆響亮的碎玻璃聲和驚聲尖叫,原來是來抓我的人用拳頭打碎了玻璃。我茫然地看著那位出拳者流血的拳頭,緩衝了幾秒才意識到玻璃劃傷了同學的皮膚,現場非常混亂。這件事鬧大後,老師才驚覺到問題的嚴重性,最後才釐清狀況,並讓他們來向我道歉且保證不會再來才畫下句點。
有時看到別人討論,不理解女生上廁所為什麼要成雙成對的。我連上廁所都沒有安全感,這個世界總讓我覺得哪裡都不安全。
後來因為搬離原生家庭到姊姊那邊,一開始姊姊還跟我在同校,她畢業後,我感覺沒有依靠,為了保護自己一度讓自己戴上那種不可侵的面具,我始終記得那些被欺負的感覺。有次被班導叫過去,因為有人說我打掃期間拿著掃把當武器追著別人跑。國小的畢業紀念冊上,還有人寫著:「大姐頭,妳要溫柔點。」
國中後確實溫柔了。因為走在路上都能聽到有人在議論我:「欸妳看,那就是某某的女兒欸!」、「喔看起來好有氣質喔!」,也有些人會直接跟我打招呼,雖然不認識他們,但大概知道是什麼原因便會回應。大姐頭一秒變像大小姐一樣,端著,塑造著端莊的模樣。延續著原生家庭的詛咒,我很害怕負面評價,那時的師長們對我的了解就是禮貌的、氣質的,知道我多愁善感的、願意做事的。
這種詛咒一直延續到我大學肄業都還沒結束。
害怕突出而被針對,害怕人家覺得我不合群而退讓,迎合一切的我,縱使身處於人群之中,卻總感覺格格不入。身邊總有人,但不影響我感到孤獨。我一直找不到自己,找不到熱情,我內在的小孩,停留在受傷害的那個階段,從未長大一般,深陷在當初被遺落的那一角,躲在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