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的版本是 2018 年買的電子書,那時聽說是烏克蘭小說覺得很新鮮,畢竟市場上大概就這麼一本烏克蘭文學,而且作者正好應邀來台。結果書買了,但截至參加作者座談之前都沒機會讀。現在回想起來倒是很慶幸那時還是有去參加——金石堂城中店已經不再,而當時烏克蘭的擔憂如今也已人盡皆知……
為什麼會有企鵝?
故事的起點是窮困。主角維克多能養到國王企鵝,是因為公立動物園有財務困難,必須放棄部分動物給市民領養。維克多本人也是個潦倒的窮作家,儘管他一直想寫小說,為了糊口,只能寫新聞或不知所云的小故事,他以為養了企鵝能填補寂寞,但在填補寂寞之前,他得填飽肚子,於是他接了一個性質很荒謬、酬勞卻很優沃的工作:幫名人寫未來的訃聞。
跳脫故事的層面看作者的安排,企鵝和維克多都被錯置處境,雖然都勉強可以活著,可是不適合的地方對身心都有不良影響:企鵝常覺得太暖,心臟不好又有憂鬱症;維克多則迫使自己對寫訃聞的工作感到滿足,設法讓物質生活更豐富,刻意不去看工作背後潛藏的風險,苦惱小說創作的夢想沒有著落。
因此可以說維克多和企鵝,看似不相干的個體,其實是彼此命運的參照。
那一夜,我只記得認知作戰
作者安德烈‧克考夫,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多語使用者。在座談會上,他以流利的英文講到俄羅斯利用俄文媒體在烏克蘭境內進行認知作戰的事,細節我已經記不清,沒讀小說的我其實不清楚這部分的話題跟小說有什麼關係,經過這些年,反而對這一段話題特別印象深刻。
同樣都是使用西里爾字母的俄文和烏克蘭文,我曾以為兩者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九十,不過去年的某一天,我心血來潮隨便找了一篇俄文短文來玩 google 翻譯, 結果對照之下發現,雖然兩者有些一樣的通用字,某些相似的人稱和動詞可能有類似的字根、不同的後綴或變化型,還是有不少字是不一樣的,相似度大概是百分之六、七十左右。當然這種比較並不是很專業,只是看個大概,但由此可以理解俄羅斯要對烏克蘭進行認知作戰有多容易,畢竟很多烏克蘭人都懂俄文,且烏克蘭有不少俄文媒體。
那為什麼作者會談到這個問題呢?我猜是從維克多的工作延伸出來的。
維克多在報社只是掛名記者,他寫的緬懷文都以「一群老友」的名義刊登,他並不認識那些名人,寫文章的參考資料都來自總編,強調的重點都是總編劃紅線的地方。他不會去訪問任何人,也不會進行任何查核,更別提質疑總編提供的資訊了。以一個普通寫手來說,其實這種工作流程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只是當緬懷文的傳主都照他寫的方式死亡(現實版的死亡筆記本!),事情就很令人不安了,而維克多得等到自己被利用殆盡,才會真的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對勁。
讀的時候,維克多背後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我們不會從書裡得到太多資訊。但從文章的寫作方式可以知道,有一群人希望大眾對某些剛死的名人抱持某種被設計好的印象。我們只會知道維克多是龐大利益或計畫裡的螺絲釘。
只剩生存的反烏托邦
從方方面面來看,這是個有著荒謬元素的(超?)現實主義小說——可能是因為有企鵝,又有人租借企鵝去參加喪禮吧……書中沒有提到太多體制方面的事,我們只知道那是烏克蘭剛獨立不久的 90 年代,人們很窮,街上有民兵,基輔的民兵會去莫斯科工作……
稍微仔細看,維克多的環境有不少反烏托邦元素,例如,他無法自由創作,想到寫小說就會才思枯竭;又比如,他和他身邊的人無法進行深入的對話,我們看不到對老大哥的畏懼,因為他可以形容不舒服或孤寂的狀態,卻已失去深思或質疑現狀的能力,他做的最驚人決定也只是關乎活命。整體來說,他很像被體制輾壓到只剩生存意念的人。
維克多在這本書的結局,以小說而言是很「聰明」的結局,只是當我們從此回望書名,就算是笑也會有很多種表情。
《企鵝的憂鬱》基本小檔案
- 原書名:Смерть постороннего
- 作者:安德烈.克考夫 Andrey Kurkov
- 譯者:穆卓芸
- 出版社:愛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