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離之書:跨界移動紀事】
- 作者: 金其琪
- 繪者: EDO
- 出版社:左岸文化
- 出版日期:2022/09/21
- 語言:繁體中文
那海流般的封面,引領著我拿取翻閱。
在人類學及民族學訓練的記者金其琪娓娓道來的訪問及對話中,
開啟了從花蓮、蘭嶼、艋舺、南方澳到香港、北京、肯亞的一趟人類學的訪談旅程。作者過去七年的調查研究及訪談資料,濃縮的進入了這本373頁的藍皮書裡。
近日,較常讀人類學相關書籍,在作者們紮實的研究及現場調查化做文字故事,常令人讀得暢快淋漓。
「我們從何而來?我們是誰?我們要往何處去?」原來肉體上的流浪亦是心靈的無家。我覺得這也是一場流離。」
「只要一場災難,人為或天然都一樣,熟悉的地方瞬間就變了樣。即使想好好站在原地的人們,也無法避免被流離的命運。」/P366 EDO
有關於你,對於流離的想像又是什麼呢?
作者2015年在香港成為記者,在此之前在浙江老家生活18年、北京念書4年,香港讀研及生活4年、來台灣讀人類學至今4年。朋友笑著說他總是與城市談戀愛。
作者善用著台灣與香港在議題、政策、文化上的不同層次感的呈現文字。
當我們做每一個決定時,並不總是先想得很明白。我們往往是一邊做決定,才一邊想這樣做的原因。也許我永遠都想不明白,但在混沌裡,路也要走下去。/P14
從書的尾巴反過來談這本書,從【生前遺言】最後回到【靈魂】。
書中談著生死離別,然而有一群人對著死亡不陌生,只用3分鐘便快速地說完。
在香港護老院(安養院)裡,長者在引導下對著鏡頭緩緩說出想對子女說的話及身後事想如何安排。
孑然一身的長輩說:「沒有什麼了,我就這樣了。」
一個人到最後,腦子裡不可能再去想工作或是去玩,就只是想他的家庭。但也有些老人,其實連家庭也都沒有了。/p352
【生前遺言】是一群年過半百,從零開始學起的攝影製作團隊,他們不怕忌諱的【做白事】,錄製著長者的生前3分鐘,還協助拍攝【車頭相】掛在靈車車頭的相片照。
創辦活動的78歲吳國雄說,因為母親驟然去世的遺憾讓他開啟了這活動。
「讓老人在走最後的路程前,為他們留下心底的話,令他可以坦然的講給親人聽。」/p350
退休了,成員們不想只是在公園下棋,不想只是喝茶、吃飯、去公園。
有些成員經歷過生死邊緣後提早提出退休,開始當義工回饋社會,因為他不想到死那刻還在工作。
「死這件事,我們一出生就要面對它,朝著這個方向走。但在死之前,我可以做些什麼有意義的事呢?我可以幫到他人,也幫到自己嗎?」
「人,其實好無奈地。突然間有個天窗跌下來都有可能,你不需要考慮那麼多。」/p358
在新冠疫情的這2年,世界的動盪,戰火四起。
人在紛亂中,環境在變化中。
有一群人負重前行,卻少有人關注著他們的腰已駝,精神已在崩潰邊緣。
這一群得到了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醫療人員,
在前線的聲聲加油,是他們麻痺身心用腎上腺素硬撐的當英雄。
他們不只有在中國武漢、他們在世界各地,在這次的戰役中,
被迫面臨未知恐懼,被迫用不知可否防的裝備硬上,
被迫處理一具又一具的離去,有違著當初宣誓上的救人為上,
如同戰場上的軍人,未受訓的硬撐著。
當激情褪去,恐慌與焦慮襲來,
換做了退出職場的醫護數字及跳下樓底消失於人世的年輕生命。
作者在2020年於上海訪問在武漢之疫裡掙扎的醫護與前來救援的團隊,
且對比性的於2021年訪問台北萬華的社區關鍵人。
多數人喜歡看英雄片,但也曾聽過【脆弱的力量】。
2018年的普悠瑪事故,那倖存瘋狂檢傷的薛姓消防員,在2019年自殺了。
PTSD,他所承受的壓力鬼魅似的讓他跳下了四樓結束20多年的一生。
而媒體報導,死因仍在調查....
薛消防員正是這2年來疫情期間,醫護人員不斷一次又一次所承受的壓力。
「加油!」有時挺諷刺的。
因為訪談資料相對少,所以第308頁開始的醫護疫情後心理創傷調查特別珍貴。
一名年輕醫生在離開武漢幾個月後,難以走出創傷,選擇了自殺。
醫師蔡小偉因封城導致食物補給不足,那幾個月,把一輩子要吃的方便麵都吃完了。沒時間拿熱水泡開,就直接乾啃。
一份始於2020/1/29的調查觸及34間醫院的1256名醫護人員。結果顯示除了焦慮和抑鬱外,還有0.715的醫護捲入悲痛之中,0.34的人無法入睡。
在夢中,防護衣漏了,病毒爬進身體...一身冷汗。
曾經有醫師想為全院醫護做肺部CT,因為發現多人疑似感染,卻被領導叫停。
因為領導認為這是在傳播恐懼,在這樣查下去,就沒有可以用的人。
「不把我們當人。很多人的這種心理問題,就是被欺負的、被氣的。用完你了就完了,卸磨殺驢、過河拆橋。」/P312
這段文字讀起來其實不意外,這不只發生在中國也發生在台灣。
勝者寫歷史,在資料面前人都只是數據。過程都只是未被記錄的曾經。
僅武漢協和醫院就有超過130名醫護感染,而至今仍有過半數未拿到因公感染的補助賠償。/p314
風暴看似過去,但離開戰場,安靜下來,災後情緒的高發期才真正到來。/p316
2008年汶川地震前,應對創傷的心理支援、災後重建和PTSD應對幾乎是零,
12年了,在這塊領域上投入的人力與資源,也在此時應用。
針對3000多名曾感染的醫護,由協和醫院用政府基金進行心理康復訓練,並成立心理實驗室,也在這2年不斷持續追蹤。
當口罩脫掉,身邊幾乎沒有人再談論那場瘟疫,一切像是沒發生過。然而夜裡,他總是睡不著,因為不能說出口的憤怒。/p323
「他看上去是憤怒,但那只是表層情緒,他內心其實是受傷的。」/p322
畫面回到台北萬華,那曾經空無一人的街頭,再次被填滿。龍山寺遊客如織,各國導遊奮力講解著龍柱與石雕。外國臉孔穿梭在大稻埕,熙來人往,生氣好似回復了。
疫情期間,我曾夜間漫步在萬華街頭,看著醫院、看著防疫旅館、看著針掉入地下都能聽見的寂靜萬華。
對萬華的關注,始於作家林立青的一篇募集物資文。活跳跳地寫著萬華的在地生命力,在這本書裡又再次被複習了那份感動。
【二O二一萬華十日記】這是一章在疫情高峰時,民間如何快速動員,在最短時間用網路力量,溫情號召同時集結地方有力人士,一起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溫暖熱湯。
在文章中,在現實裡,終究熬到政府資源介入,疫情平緩的日子。沒放棄掉任何人,不管是流浪漢、弱勢兒童、高齡獨居者還是醫院裡拼命工作卻訂不到便當的醫護。
民間的力量激起了政府的改變與介入,比起靠么稅金幹嘛去,不如挽起袖子先幹活先解決現狀的熱血篇章。
從疫情與死亡跳開,
來聊聊書中的【演「鬼子」的日本人】,
一位很有大愛的演員,演的是不盡人喜愛的日本鬼子角色。
卻用他的方法去觀察世界、觀察中國。
他T-shirt背後寫著兩個大字:「過客」
三蒲研一:「一個研究者需要客觀的分析,就要來這裡看看,來這裡生活才行。」
「我想知道,各個國家之間的意識形態差異是怎麼發生的,社會上的心理狀態又是怎麼造成的?」
擁有國際關係博士學位的三蒲,出生於東京,兒時在美國曼哈頓生活,擁有日本青山學院的政治學碩士。
他的老師兒天慧培養出國會議員、外交官、主播,就他一位是演員。因為三蒲認為研究中國,做學者不如做演員。
因為拍攝戲劇、電影,他有大量機會能到農村與長者【聊天】,甚至有全村都不知道他會說日文的長輩,侃侃用日語聊著過往。
二戰結束時,雖然國家間發生強烈的衝突,但老百姓是無辜的,有些農民撿了日本女人留下的孩子,老百姓幫助老百姓。這些都是他想拍但卻不能拍的。
經歷過反日示威,中日關係冰點。
花一半人生在中國的三蒲,最懷念的莫過於1997年【大家還沒有裝逼的時候】。
最後來聊【靈魂的事】,屬於台灣原著名的祭司文化。
還記得在基隆八斗子時,朋友告訴我八斗子正是女巫的意思,而北投也是。
巴奈.母路是一名阿美族的民族音樂學家,她曾經是基督徒,也曾經很排斥自己原住民的身分,因為田野調查,也或許因為祖靈呼喚(外婆曾經是大祭師),她走上了紀實Sikawasay的路,記錄著祭師們吟唱的靈語。
基督徒的家人告訴她Sikawasay是惡魔要她遠離,然而那好奇心的吸附,讓他從小跟著、看著、DV記錄著到被教導著。
「Matawa ko bali」風在笑。
祭司與大自然的靈互動著說出這句話。
神靈,於風林山海、無所不在。
Sikawasay是泛靈信仰,在基督教家庭與Sikawasay中,巴奈.母路的尷尬立場在祭司的話中化開了,老祭師說:「多一個耶穌也是可以祭的啊,多一個神靈有什麼不好呢?」/p43
「哪個宗教都一樣,處理的都是靈的事。沒有一個宗教會讓有靈魂的人與有靈魂的人不合,是不是?」
於是,安心後的她開始了成為自己的路,從田野調查、博士的學者身分放下來到了祭師的身分,她希望的寫的不再是理論,而是對讀者的靈和生活有用的東西。
「沒有靈魂的人看不懂一朵花。你有了以後,你就覺得你永遠不寂寞。」/p48
在流離之書中,異鄉的人們離開再回去,不同的城市穿梭尋找著歸屬感。
阿美族的孩子最後回到可里漏部落,
過半百的三蒲研一仍在北京等著屬於自己的劇本出現,
萬華的人們已回到日常。
更多書中在此沒聊到的章節,等待著你去細細咀嚼,
那強大的同時又很溫柔的大象,在一槍又一槍人類的私慾中離去,
那一片又一片如同樂高般被拆組的古建築,異地而生。
備註:
Sikawasay紀錄片
2.【回到蘭嶼,一個達悟女人的兩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