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的勇氣 03 隧道盡頭的喪屍

【本作品主角視死亡為美學，內含血腥暴力敘述，閱讀前請做好心理準備】 　　不知睡了多久，何雨生從床舖驚醒起身，她已經回到自己家的臥房。下一秒手機的鬧鐘正好響起。她匆匆關上鬧鐘，看著辰家建早已離去的床側，又頭痛地想著昨天的事。一切就像夢一樣，只感覺到腹部有一陣陣的刺痛感。她迅速掀起上衣，腹部上有一道結痂的撕裂傷正落在阿逆昨天刺傷她的位置。她嘆口氣，再看向自己的胸口上，只剩一點點暗沉的痕跡。

　　她匆匆換著襯衫，即便思緒紊亂，仍需要上班。

　　「那個海邊的場地如何？」經理倚著椅子。

　　「非常不錯，海天一線。」組長回話，「經理妳應該跟我們一起去的。」

　　「好好布置一下的話應該挺浪漫的。新人一定會很喜歡。」女同事笑說。

　　坐在會議桌尾端的何雨生低頭，雙手在桌子下並不是在滑手機，而是摳著手指旁剝落翹起的死皮。而她黑色的短裙上散布著一些白白的皮屑，格外顯眼。

　　「雨生，還好吧？」經理向她一瞧，「聽說妳掉到海裡了。」

　　她急抬頭，擠出笑容，「都還好，經理。我想拍個網美照，結果不小心就腳滑掉下去了。」她幽默地聳肩，同事們也趣味地應和著。

　　「沒事就好。那組長，甚麼時候可以把計畫書給我？」

　　女同事在她旁邊低咕，「妳不是說有人推妳嗎？」

　　她支吾，「那是…我被送到醫院時夢到的噩夢，都搞不清楚甚麼才是真實了。」她的謊言被接受了，畢竟人都無法確認瀕死經驗會有甚麼幻覺。

　　她臉色黯然地啜飲一口桌上的咖啡。

***

　　她駕著車載幾個同事回家，此時已沒有橙黃的暮色。遠方的天際線是一片黯淡的灰藍色。同事們八卦著隔壁部門的緋聞，她敷衍嘻笑。

　　紅燈亮起。停在十字路口前，看著眼前人群熙攘交錯在斑馬線上，她想到她無數想死在這裡。曾經想過好幾次，她就這樣走到馬路中間，無意有意間讓自己被來來往往的車碾壓，變成肉泥…又或是對向的油罐車突然爆炸，碎片飛來砸中她的擋風玻璃，並割下她無用的人頭…

　　「欸欸欸，雨生，綠燈了！」同事提醒，後方的計程車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

　　回神的她鬆開剎車，加速油門，車子直行至前方黑暗的隧道內。詭異地是，隧道內的燈閃爍了幾下，忽明忽暗。她皺眉，但車速沒有減緩跡象，她莫名心跳加速地將車衝出隧道口──

　　洞外一陣光亮，她驚覺眼前的景致變成陰鬱的森林，氣氛詭譎。她的車子高速駛進一片冷色的雪地，輪胎在沒幾尺的地方打滑止住。遠方天空一片藍紫，前方樹蔭顯得深不見底。何雨生瞪大雙眼，呼吸急促。

　　她猛然轉頭，車上的三位同事已神情扭曲、皮膚死白，如同喪屍般向她伸出銳利的爪牙。她慌張開啟車門要逃，後方的同事飢渴地抱住她的上身，咬上她的肩胛骨。

　　「啊！」她把車鑰匙挫傷那位同事的眼睛，掙脫開來，她掐著被咬傷的肩膀，跌出駕駛座。車內的三位同事正要匍匐而出，她倉皇起身，棄車離去。雪地上不知從何而來生出無數的喪屍，朝她奔來，而正前方正是化成恐怖屍鬼的阿逆張牙奔來。她咬牙凝視他的雙眼，想起了他的提醒要她勇於迎向危險，才能真正面對死亡。她明白了，這是一場新的課程。

　　「反擊！」他沉穩的聲音在她心中迴盪。

　　她眼神一變，疾速地掃視四周。前方雪地突然插著一把斧頭，她狂奔向前握起，猛力朝阿逆的脖子砍去。即便他的脖子已斷了半面，他帶著一抹傲然的微笑向後倒去。她完全無法放鬆，四周喪屍突然一起襲來，她發狂地揮著斧頭，已經無法確定目標地一一砍飛喪屍的腦袋。後方的喪屍跳上她的背啃食一口，她痛苦轉身反擊，襯衫已被血染了大半。

　　她筋疲力竭，四周的喪屍不知怎麼地所剩無幾。她完全沒印象自己做了什麼，只知道揮動斧頭。她穩下呼吸，以顫抖的肩胛再揮斧砍下一隻。

　　一隻，再下一隻的，禽獸。

***

　　在那個充滿閒言閒語的洗手間，人心的汙穢無法隨著汙水沖走。

　　「何雨生今天又在會議上放空了。」那個尖銳的聲音十分耳熟。

　　「我真的不懂她當初怎麼會想當企劃，她每次提的想法我都覺得滿普通的啊。」那個女同事刷刷她濃密的睫毛。

　　「還不是她長得有點小清秀，學歷又還可以，人事主任最後評分還幫她說話。」

　　「真假？人事主任哪懂我們需要甚麼人啊？」

　　「她真的不是當企劃的料，感覺她自己也只是在得過且過罷了。」兩人的高跟鞋聲漸漸踏出洗手間。

　　「明晚火鍋那一攤先不要約她吧，她感覺整個人的魂都還飄在海水裡。」

　　「哈哈…可是隔壁組的小張滿喜歡她的，她不去的話…」

***

　　那雙狠瞪著前方的眼眶中，淚水流淌而下。

　　斧頭正劈中那個女同事的眉心，她應聲倒地。何雨生全身顫抖，血汗黏膩地從臉龐留下，一如她當日縮在廁所門後那般燥熱難耐。

　　阿逆的肉身被喪屍踏得支離破碎，然而他脖子的組織竟在此時重新癒合，血管一絲絲地扣合接連。不到一分鐘，他的軀幹和林散的四肢也自動拼湊完成，在何雨生專心解決小簍簍的時候。他敏捷跳起，朝她的後頸咬去。

　　她錯愕，斧頭險些從手脫出，吐血倒地。她飛散的血液化成花瓣落下，溫柔地點綴在雪地上。

　　阿逆一腳踩上她的肋骨。

　　「這樣就放棄了嗎？就可以安然去死了嗎？」

　　她吞嚥自己口中的血水，羸弱地揮斧擊向阿逆的小腿。他仍穩穩地站著。

　　那是她的心聲：「對…我好累…讓我就這樣死掉吧…我已經很努力了…」

　　「不，還不夠，我說還不行。」

　　何雨生的眼睛流出淚水，「我盡力了…就這樣吧…」

　　「妳沒有。」

　　她氣虛地閉上雙眼──頃刻，她的車從隧道再次疾速駛出，刺眼的白光下回到現實世界。身旁的同事們也恢復正常地坐著，驚恐的何雨生睜開雙眼、恢復意識，急踩剎車，後方差點追撞的車陣喇叭聲此起彼落。

　　「幹！」大夢初醒，她怒拍方向盤，「幹！幹！」

　　副駕駛座的同事驚嚇，「怎麼了？雨生？」

　　「妳滿頭大汗耶！還好嗎？」

　　後座的同事看著她臉色蒼白，「還是我來開吧！」

　　何雨生氣餒地走下駕駛座，同事和她換了位置。

　　她繫上後座的安全帶，又虛又驚魂未定地摸了一下有點濕熱的頸部，驚覺指尖上沾染血漬。

(下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