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與治理－中國的社會抗爭事件

近十餘年來，從河南村鎮銀行抗爭、四通橋事件、鄭州富士康疫情抗爭，一直到白紙運動，中國大陸抗爭事件層出不窮，然而這並非不常見。而中共政府如何面對這些社會大小抗爭呢？

根據陳志柔教授論文「有效治理的桎梏」[1]，以下因素會導致中共無視、消極或積極因應社會抗爭事件

（一）抗爭係源自於農村與城市

根據該論文之分析，比起城市的抗爭，中國警察面對農村之抗爭，更傾向直接出動到達現場，並傾向以武力回應集體抗議。

（二）抗爭規模之差異

規模越大的集體抗議，越可能驅動警察至抗爭現場；惟就警察逮捕抗議者而言，規模越小的抗爭，抗爭者越容易遭到逮捕。

（三）抗爭者之身分

該論文指出，弱勢群體的抗爭，警察較容易出動，尤其是宗教及少數民族、訪民、權益受損者；相較之下，學生受到更多容忍。

以下臚列近期中國大陸的社會抗爭事件：

（一）河南村鎮銀行抗爭

2022 年 4 月起，河南村鎮爆發警民衝突，抗爭事件肇因於村鎮銀行無預警關閉系統，且陸續傳出其背後股東的違法行為，引發儲戶大規模抗爭[2]。對比陳志柔教授論文之觀點，此一抗爭源自於鄉村，且規模不小[3]，實際上警察的作為與陳教授的分析相同，係採取暴力鎮壓。此外，值得關注的地方是，此一抗爭所涉之群體，不僅有官民兩方， 更有「白衣人」從旁襄助中共警方，暴力壓制抗議的人民。又此一事件係以官方出面承諾給予援助而落幕，有論者則認為，這是因為共產黨將召開 20 大會議，中共當局必須維護社會的穩定性。[4] 外國媒體對於河南的抗爭活動亦多有報導。[5]

（二）四通橋事件

在中共二十大前，抗爭者彭立發隻身一人在北京海淀區四通橋上拉起兩幅白底紅字標語橫幅，抗議習近平動態清零等政策。此一事件係小規模抗爭，警方確實立即逮捕，並且為了防止抗爭行為之影響擴大， 於事後加派警力巡邏[6]，亦於網路上進行言論管控[7]。此一小規模的抗爭，由於時間地點較為敏感，引起國外許多媒體的關注[8]。

（三）鄭州富士康疫情抗爭

2022 年 10 月，中國鄭州富士康工廠員工對於防疫政策及公司治理之不滿，以及，引爆衝突。抗爭規模大，驅動中共當局派遣警力前往鎮壓[9]。另有影片佐證，該抗爭中有出現「白衣人」[10]毆打抗議者。此一抗爭亦受到外國媒體的關注[11]，並於後續富士康決議發放離職金後， 始告平息[12]。

（四）白紙運動

白紙運動[13]起因於烏魯木齊的一場火災，引起中國人民上街頭抗議政府的動態清零防疫政策，此一抗爭被許多媒體認為是繼六四天安門事件後最大規模的抗爭[14]。從推特（Twitter）等社交平台上可以看到中共當局面對上街抗議的百姓採取武力鎮壓、逮捕抗議民眾，在各省的大學校園裡，亦出現許多學生聲援烏魯木齊大火的受害者，並強力譴責中共當局的防疫手段[15]，相較之下，學生確實較少遭受警方的強暴脅迫。此一抗爭運動從中國境內延燒至海外，各國領袖及政治人物皆出面發聲明直接或間接聲援中國的抗議民眾。

此外，本次抗爭因警方加強取締、網路資訊的控管以及後續政府態度的轉變，最終無擴大發展而結束抗爭。

◎本文見解

本文認為，陳教授提出的論點固然正確，惟時空背景的改變，官方面對社會抗爭的措施並非絕對的以陳教授提出的因素而決定警方出動與否、警方施用暴力與否。舉例而言，自香港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運動（Anti-Extradition Law Amendment Bill Movement）時，便有「白衣人」的出現[16]，他們雖無明示力挺官方，惟其多以強暴脅迫之手段，迫害抗議的民眾，而警方面對白衣人的攻擊通常不為所動，彷彿默示同意。前揭所述之中國社會抗爭中，亦有此種情形的發生。

多倫多大學政治系副教授 Lynette H. Ong 於 2022 年發表的新書中便詳盡剖析中共此種鎮壓手段，並稱之為「外包式鎮壓（Outsourcing Repression）」[17]，本文以為，外包式鎮壓手段的出現[18]，使得中共是否出動警察以及警察是否「親自」進行鎮壓，都充滿變數。

此外，資訊流通快速，縱然中共當局頒布許多法規命令欲遏止抗爭資訊的散播，惟仍舊無法完全阻隔之。本文以為，面對中共嚴厲的控管下，人民採取新穎的抗議手段，亦讓警察單位的鎮壓措施受到限制，如白紙運動時，民眾舉起白紙[19]，縱使在僅形式上實施憲政制度的中國大陸中，警方亦明白比例原則的道理，實難因為一張白紙便展開大規模的鎮壓，更別提有中國民眾發揮創意，於白紙上寫下：「請大家不要聚集」等反諷、聲援的標語[20]，警察若採取鎮壓手段，更顯得荒謬。

◎結論

社會抗爭無論是在民主國家抑或是獨裁國家都有可能發生，但在極權國家對於言論控管嚴厲，資訊難以流通的情況下，要去分析政府可能鎮壓舉措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此外，科技日新月異，更增添雙方抗爭、壓制的手段的多元性。抗爭雖然讓彼此都受有損傷，甚至造成社會的動盪不安，但唯有毀滅才有重生的機會。期許鮮血澆灌的土地上，能有朝一日盛開象徵自由的鮮花。

[1] 本小節皆整理自：陳志柔，有效治理的桎梏：當代中國集體抗爭與國家反應，台灣社會學第33  期（2017  年 6  月），頁 113-164

[2] 河南村鎮銀行維權案：中國暴打人民的人民銀行之亂，聯合新聞網（2022）

https://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2/6453225

[3] 陳教授該論文係以人數是否達 100 人以上作為規模大小判斷，參考相關媒體報導，此一抗爭人數至少百人，至多則達千人。

[4] 20 大前維穩：河南銀行許諾向城郊存戶更多退款，法新社（2022）。

https://www.rfi.fr/tw/中國/20220820-20 大前維穩-河南銀行許諾向城郊存戶更多退款

[5] 以下為幾則外國媒體之報導

1.     德國《新蘇黎世報》（Neue Zürcher Zeitung，NZZ）的標題寫道：「有一顆定時炸彈在滴答作響（Dort tickt eine Zeitbombe）」。

https://www.nzz.ch/wirtschaft/china-krise-bei-laendlichen-banken-und-lgfv- ld.1693835?reduced=true

2.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able News Network，CNN） https://edition.cnn.com/2022/07/10/china/china-henan-bank-depositors-protest-mic-intl- hnk/index.html

3.     日本朝日新聞デジタル

http://www.asahi.com/business/reuters/CRBKCN2N40SG.html

[6] 「北京當局如臨大敵，緊急部署『看橋員』。無論是人行天橋，還是車行立交橋的橋上、橋下，都有人看守，有些還在旁邊搭著帳篷。」節錄自新唐人電視台（2022） https://www.ntdtv.com/b5/2022/12/29/a103609859.html

[7] China quashes social media about protest banners in Beijing, Toronto Star (2022)

https://www.thestar.com/news/world/asia/2022/10/13/china-quashes-social-media-about-protest- banners-in-beijing.html

[8] 以下為幾則新聞報導：

1.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able News Network，CNN） https://edition.cnn.com/2022/10/13/china/china-party-congress-protest-banners-xi-intl- hnk/index.html

2.     彭博社（Bloomberg）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2-10-14/china-censors-beijing-after-rare-xi- protest-before-congress?leadSource=uverify%20wall

3.     法國國際廣播電台（RFI）

https://www.rfi.fr/cn/中国/20221013-网传北京四通桥出现抗议标语-不要核酸要吃饭 

[9] 新冠清零政策下鄭州富士康廠區爆發大規模員工抗爭，法新社（2022） https://www.rfi.fr/tw/專欄檢索/要聞解說/20221123-新冠清零政策下鄭州富士康廠區爆發大規模員工抗爭

[10] 鄭州富士康工人集體抗議，與警察發生大規模衝突，端傳媒（2022）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21124-morning-brief/

[11] China Covid: Angry protests at giant iPhone factory in Zhengzhou, BBC (2022) 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china-63725812

[12] 富士康鄭州廠員工紛爭已然平息 鴻海發三點英文聲明，經濟日報（2022）

https://money.udn.com/money/story/5612/6790619

[13] 國外主流媒體多稱之為白紙運動（Movement）或抗議（Protest），較少以革命（Revolution）稱之。

[14] Three ways Xi could respond to the loudest wave of protests since 1989,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2022)

https://www.smh.com.au/world/asia/three-ways-xi-could-respond-to-the-biggest-wave-of-protests- since-1989-20221128-p5c1ql.html

[15] 封控到失控 中國抗議潮 一把火燒進大學，世界日報（2022）

https://tw.news.yahoo.com/封控到失控-中國抗議潮-把火燒進大學-072711688.html

[16] 香港元朗事件—誰是白衣人，天下雜誌（2019）

https://www.cw.com.tw/article/5096121

[17] 政治科學新書介紹：《外包式鎮壓》在中國，王宏恩（2022）

[18] 學者吳強接受德國之聲訪談時，稱此為「非正式鎮壓手段」

https://www.dw.com/zh/專訪河南維穩鎮壓突顯中國地方治理瓶頸/a-62438429

[19] 中國白紙抗議充滿創意 獲國際社會同情聲援，法新社（2022）

https://www.rfi.fr/tw/專欄檢索/要聞分析/20221128-中國白紙抗議充滿創意-獲國際社會同情聲援

[20] 相關新聞：https://tw.news.yahoo.com/白紙上寫-請大家不要聚集-中國警抓不了抗議者- 04180036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