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院子裡自己長出來的月桃開花了。含水帶淚的月桃花不是我的端午記憶。而是,月桃葉!
小時候,我們住在現在想想,的確是很簡陋的宿舍。那時候,家裡是泥巴夯實的地。愛乾淨的我媽每天勤奮地擦拭,竟然讓「土地」平整密實到泛起光澤。加蓋的廁所與小廚房緊鄰著山邊。
說是山,其實也未必。小時候的記憶,關於夜晚盛開的曇花,關於被隔壁王媽媽家養的小鴨吃禿的煮飯花,關於山邊常常出現的蛇啊什麼的,總是過於鮮明。知道月桃,就是每年近端午時,鄰居媽媽吆喝著一起上山去砍月桃。為什麼呢?因為月桃葉可以用來包粽子啊!所以,我一直以為,月桃是很粗壯的植物。葉片既多且大,可以無止盡地供應我們包粽子。不過,「砍」月桃這件事情,總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小孩。因為,有蛇啊!
有屋瓦的小平房,薄薄的天花板與牆之間總有縫隙。記得有次不經意抬頭,竟然跟吐信的「蛇頭」正面對上。有次晚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醒來,隔著蚊帳竟然就看到一條粗粗的蛇經過床邊往大門滑去。還有一次,爸爸在山邊搭的鴿子籠傳出驚恐的咕咕聲,鄰居媽媽好大的勇氣,竟然徒手拉出一條好長的臭青母。所以,一直到今天,我媽都還常有在坐下前,查看沙發下是不是有藏蛇的習慣。
小時候的快樂總是很簡單,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很乾脆。靠山邊的小房間只夠塞一張床與一個五斗櫃。我媽總是把五斗櫃當書桌,偷偷地邊哭邊寫信給遠方的阿公阿嬤。信的開頭總寫著「父母親大人膝下」。這大概是我的第一堂作文課吧。躺在床上期待有涼風吹進窗來的夏天,總是有很多的任務,特別是因為我爸裝了一台抽風機。據說抽風機的開關往上掰就是進風,往下掰就是排風。我們常常為了「究竟是外面熱還是裡面熱?」「究竟該排風還是該進風?」吵個不停。也把開關上上下下掰來掰去試個不停。忘記是哪一年了,我家開始有了電風扇。夏天睡覺時,電扇該要開到多強的風呢?記得有次我們小鬼開到最大的1,我媽就說了:「這麼大的風,是要把我吹到澎湖嗎?那就不用買機票了。」那時候,好容易覺得好好笑啊!記得一直笑到好晚好晚大家還在重複媽媽說的這個笑話。之後好多年,只要電扇開到最大,我們都會說:「是要把我吹到澎湖啊?」
小時候關於夏天最浪漫的記憶,應該就是蚊帳吧!忘了是哪一年了,我們家的蚊帳從那種薄薄綠綠窄窄的軍用蚊帳,換成米黃色有花紋編織的四角帳。這真是好大的快樂,每天晚上,我們都搶著掛蚊帳。覺得所有綺麗的夢想,似乎都可以因為這一頂美麗的蚊帳而成真。窗外的風,電扇的風,吹進帳裡,都自動帶有花香。也許,那時候的花香,就是在山上,我不曾看過,月桃的花香。(寫於2019/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