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04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英語口說從零開始——自己找語伴的收穫與回憶


我跟來自不同國家的人進行過簡單的語言交換,有與南非高中生、即將來台當英文家教的美國人、塞爾維亞的中文翻譯員、印度大學生等等。其中與南非高中生的交流最久,維持半年後她突然失聯,至今三年過去,頭像從未更新。


  回到大一。想開口說英語是一股衝動,拋開所謂面子才能翻開世界隱藏的扉頁,發現某角落存在著小我一歲的南非女生。


初次聊天

  一則訊息傳來,用戶名稱為Isabella(化名),頭像是海綿寶寶裡某種魚類的卡通圖。


  她的個人介面。空白。名字旁邊標著「18歲」。


  我按個揮手圖,她立刻回以暴風雪式的顏文字、驚嘆號、問號,讓那只貼圖往上飛了起來。我們進行著怪裡怪氣的small talk(不具意義的社會性談話),並粗淺地了解彼此的英文水平,開始用錄音的方式達成口語交換。這回也是她先。


  打開盲盒,眉頭驟然緊皺。她的音色語調非常像小女孩拿姊姊的帳號在網路上亂聊天,抑揚頓挫跟坐雲霄飛車一樣,幽默有戲,完全沒把我當陌生人。她講我英文名字「Noah」會把「No」這個音節加重拖長。


  「額,妳......真的18歲嗎?」從未用第二語言輕鬆聊天的喉嚨像被什麼扼住,心跳快到必須躺著講才能放鬆下來。


  「哦,嗯亨,Yeah,關於這個,哈哈哈,很多人都這麼問,他們說我講話有點......娃娃音,大概吧?Yeah,不太像我的年紀,嗯亨,但我真的已經18歲了呀!!!嗯亨。」


  她的英文就像一種暗黑料理,稚趣可愛,但口吻又像歷經風霜、能談笑風生的豪氣大媽,是個富極端值於一身的妙女子。



簡直是語言天才

  隨後,她提及大約會說五、六種語言,大部分是南非的官方語言。


  「為什麼要學那麼多種語言呢,這難道不會很累嗎?」


  「嗯亨,yeah,平常在學校的時候都要說英文,加上母語就兩種了,還有一點點中文,呵,我中文超爛的。而且,哦對!!而且還要跟來自不同地區的學生相處......萬一她們在我背後講壞話,我聽不懂就罵不回去了。Noah,你懂嗎,Noah?就是那種我可以感覺到她們在講我壞話,可是我一句都聽不懂,那種感覺很討厭!!」


  她傳來的語音總是超過一分鐘,而我只有短短的幾秒。



你平常會哭嗎?  

  2021年,疫情肆虐全球,當時台灣也開始有爆發的跡象,但還沒有其他國家那麼嚴重。

  我那時不熟悉說英語,講英文沒有「Content words」和「Functional words」的概念,說起英文像機器人,又是INFJ人,聽起來有點嚴肅。我將這個狀況分享給她。


  「Noah,Noah,我懂,當我切換到別種語言的時候,也會覺得我呈現出來的性格改變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確實聽起來,好像......沒有感情,Noah,你平常會哭嗎?」


  「很少耶,怎麼了?」


  「什麼?!不不不,怎麼可能?哦不,不,我幾乎每天都會哭,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光是這件事情就足以讓我哭了。我還有一個哭泣小本本,我會把讓我哭的事情記錄在上面。Noah,你都沒有嗎?」


  漸漸地,我們不只是用錄音的方式你一句我一句地回覆,她偶爾會直接打電話來聊天。她有時在切菜,有時在泡澡,雖然她從來沒有交代過在幹嘛,不過背景音有時比話語透漏地更多。



你的夢想是?

  我們的18歲呀,多是幻想著進入大學後的生活,緊握剛成年的喜悅,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的幹嘛。


  「我想學藝術,我非常喜歡畫畫。我有超多照片,你要不要看?」


  照片如雪片般飛來,手機叮叮響。


  一間畫室從各種角落被捕捉下來,不僅畫本身帶有非洲大自然的野性,整間屋子四散的畫紙與歪曲傾置的畫架像是落葉與樹木。我記得有一幅畫,上面畫著牛被剖開後鮮紅帶肉的骨,躺在簡易搭的石板桌子,側面看像一個ㄇ字。


  是家人在院子祭祀前的準備。


  接著那幅畫真實的照片傳來,牛的旁邊全是黃土色的地和丘,天空連個雲尾都沒有,一望無際的深藍壟罩一切。不過在她的畫裡,那隻牛是主角,而非周圍寬廣無邊的天與地。


  那天她只留下一句,「我媽媽其實管我管地蠻嚴」,就先離開了。

  

  隔天一早,我打開短影片,好多螢光色的物體在上下搖擺,整體顏色很暗,音樂很鬧。她說這是高中畢業典禮的舞會,仔細一看,穿著銀色帶有CD光澤和未來感的洋裝,在人群中隨著音樂折射著光彩。


  那不是她。她從來沒有傳過她的照片。



最後一次通話

  這次是在火車上,聽到轟隆鏗鏘的金屬零件鼓譟著。她如願以償跟朋友們出去玩,是千拜託萬拜託媽媽才得到的機會。電話另一頭的笑聲比平時尖銳還帶有傻氣,瘋瘋癲癲地講著文法不完整的英文。


  她喝了爛醉,然後接著要去哪裡哪裡哪裡哪裡玩,都是沒聽過的地名。看來她正沐浴在青春裡,把交通工具上的規範拋諸腦後,硬撐著分享當下有多快樂,但根本沒有力氣把一個句子講完。


  「你先好好的玩,玩完了再跟我說好嗎?」


  「OK,OK,當然好呀,我現在真的很瘋......呵呵呵」



  「最後一次」通常在當下不會知道。好幾個禮拜過去,我將雪片般的照片溫習了一遍。

 

  對我而言,她的面孔彷彿是她家周圍的藍天與黃土、是那散落一地的畫作、也是石板上那隻被剖開的牛。影像全被揉進長期記憶區......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