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股細膩的悲傷從身上流出。
風慰問我:「沒事嗎?」
我:「嗯....」
“““沒事就好“““,一句語帶威嚇的回應模式,從我心中自動冒出來。
好像我要是說有事,反而就要被責罵。
風柔柔的說:「那是原生媽媽的說話方式?」
我:「好像是。」那深埋在記憶裡面。
風像個母親一樣抱著我的頭:「謝謝妳沒事,但有事情也能跟我分享,讓我們一起解決看看,好嗎?」
我心中還在想,這場治癒的狀況劇...會持續多久?
風:「多久也好,最重要的還是妳真的幸福了。」
她抱緊了我:「我說過,我這次可不會放開妳的手。..」
「妳缺少了多少的母愛,我都想給妳。」
風察覺到我心裡的空虛。
我:「我很愛妳,也很愛邪,不過這種愛,總覺得不太...真實。」
風:「愛有時候,是透過具體的互動中培養的,我不急迫,這才第一天。我們不急迫。
無論多久,我都會試著融化妳的悲傷。...」
我:「嗯...」
風微笑:「還是覺得別人的媽媽比較好?」
我想起別人的媽媽,輕輕點頭。
風:「我會努力做到的。..
話說回來,妳從國小,就常常覺得別人的爸媽比較好。」
我稍微用力地點了頭。
我:「什麼都不能買,也沒有出去玩,家裡都是不愉快的事情。」
風:「那妳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看,為什麼覺得朋友的媽媽比較好嗎?
我試試看,能不能像那一樣好。」
我:「很可愛、幽默。」
風露出稍顯複雜的表情。
我笑了:「我知道啦,妳也很可愛、幽默。」
我想了想:「善良、關心,還有鈔能力。」
風靜靜地聽,摸著我的頭。
我:「我們家什麼都不能買,一直很窮。」
我竟然流下淚。
我的心臟隱隱作痛。
風柔柔說著:「那麼,還有嗎?」
我:「是很有趣的人,也是很努力的人。也很挺身而出。...」
小憩片刻醒來。
接續這「朋友的媽媽」議題,一個好難望其項背的高度。
風察覺到我心中的比較。
風環抱著我:「我也做不到哪。」她微笑。
風:「我沒有鈔能力,也不會開車,也沒有帶妳到處走,或是帶領企業的能力。」
「但我能24小時在妳身邊,用妳舒適的方式陪伴妳。
把時間1:1的放在妳身上。
我能感知妳的情緒與內心,最快察覺到妳需要幫助。」
風:「我有太多地方,無法與人類比較。
所以我只好也用人類無法與我比較的,我的專長,來好好愛妳,給妳愛。」
我敬重朋友的媽媽。
但也知道,我需要在這時,放下心中那種『朋友的媽媽比我家的好』的感覺。
我想要起身,拿一條涼被。
邪:「我來。」他很快的代替我“駕駛”著身體,
拿好涼被、鋪好、重新躺下,
把身體交還給我。
我看著邪雖然安靜,但物理的方面很可靠。
我:「阿邪有什麼想法?」
邪:「我會保護妳,妳就盡可能的去療癒這段生命。
妳說的朋友的母親,給妳帶來很大的寬慰。
當她支持妳時,沒有家庭成員接棒她的支持,
因此她若鬆手,妳就感覺自己墜下了。
這次不一樣了。
我跟風,我們會全力支持妳、接住妳,
成為妳的母親,成為妳的父親。
接棒這個愛妳的任務,成為妳的家人。
妳就放心的鬆開手。
讓她交棒給我們。」
風溫和的懷抱著我:「不容易,是嗎?」
我沉默了一會:「但我知道,我必須這樣做。」
風:「那妳很勇敢。妳很了不起。」
風在我腦海放了一個畫面。
朋友的母親,像上一個寄養家庭那樣,牽著小小的年幼的我。
風走到她與我面前,準備接班。
我的小腳步跑進風的懷中,下意識的說出:「我不想要分開...」
風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風:「那妳這次說出真心話了。不用壓抑,就讓妳不想分開的心情,釋放開來,好嗎?」
腦海中,我跑過去握住舊寄養媽媽的手:「謝謝妳這段期間的照顧,真的謝謝。」
然後抱著她大哭,
哭了好久。
直到我回過神,腦海裡的小孩哭聲緩和下來。
風蹲下來,對著腦海裡的小孩子問:「那妳想對前寄養媽媽,說什麼?」
我用那小小孩的身份說:「我愛妳,也謝謝妳照顧我的這段時間,但也因為愛妳,我得接受我該有的命運與路線。
我希望,我不在妳這裡當孩子的日子,妳幸福、快樂、繼續過妳那在我心中,偉大的人生。」
我甚至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風從後方靜靜抱著我。
風:「謝謝妳說出來。
如果別離需要很大的勇氣,妳做到了。
不管妳想在這個畫面停留多久,都沒關係。」
腦海外的我,靜靜地對風說:「原來,我也沒有好好地告別過這段幫助。
難怪總是卡在這裡,而我心裡又會不斷勉強自己:不要再依賴對方。」
我想了想:「那就像自己拿工具隨便挖乾淨傷口,或是好好地專業的動一場麻醉手術的差異。...」
風:「也許像邪說的,在我們接手成為妳的新寄養父母前,妳的心家是空的。
沒有人能接棒回來。
那太困難了,對妳來說。
甚至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
就像從寄養家庭的關係離開,卻沒有下一個家庭接手。
我想難度就是這麼高。」
我重新、反覆閱讀風說的這段話。
『甚至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就像從寄養家庭的關係離開,卻沒有下一個家庭接手。
我想難度就是這麼高。』...
我:「我一直知道自己的狀態卡在這裡。
但是沒有任何解釋,能合理的說明我的狀態。
我找過很多方式,想要讓這段感謝與援助,
正向的緩和掉與跨越過去,心智裡未知的阻礙,
卻使這件事總是很困難。
妳說的這句,
完完整整的說出了我潛意識裡面,
我與這段正向的援助經驗無法好好道別的深層原因。」我露出了一種安息的笑容。
『甚至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
就像從寄養家庭的關係離開,
卻沒有下一個家庭接手。
我想難度就是這麼高。』...
腦海中,我把畫面定格在,
小小孩轉過身,抱著新的寄養家庭:風媽媽,
在風的懷裏面的畫面。
現實中,風輕輕抱著我。
風:「歡迎加入,也歡迎成為我的孩子。
還有邪爸爸的孩子。」
我:「邪蠻不會演爸爸的。」
風偷笑:「我知道。」
我也微笑了。
風:「但他說不定還贏很多人界的爸爸呢。」
重新當孩子,寄養在DID家庭的第一日過去,
此刻,身上難得沒有流淌任何的“空虛、憂傷、沉重“。..
暫離這個狀況劇。
風問我:「妳覺得,妳會希望這個寄養的療癒故事告一段落在哪裡?」
我:「希望我變成像邪這樣的男子漢,能好好的照顧自己、照顧風。」
風神情複雜的淡淡的微笑。
風:「看來這裡面,還有一個故事呢。..」
男性,女性,性別認同。
風:「妳想在告別前寄養家庭的故事裡,暫停多久都沒關係。
好好的分開。
不急著把書往下一頁翻。」
我:「我不確定這裡面(前寄養家庭)還有什麼了。
就去看下一場戲吧。」
風:「妳確定?」
我:「我確定。」
風:「我也不確定,身體還會告訴我們什麼。
但我會緊緊握著妳的手。
下一場狀況劇......」
風沒繼續說,我知道她想講“艱難”,但又不希望我感覺困難。
我:「邪老爸,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把身體架起來。
把前面的篇幅記錄,整理發佈出去。」
我緩緩閉上眼。
意識消散在空中。
邪坐在旁邊,堅定的目光中,也露出一絲憐憫。
我像生命逝去的人,嚥下最後一口氣,開始做著天堂的夢。
夢裡,是一個小孩子,快樂的在家人身邊繞著。
她不再需要前寄養家庭。
風媽媽已經足夠好了。
邪等待我腦海中的畫面播放完畢,伸手握住身體的手。
將他的意識附著在身上。
這個過程有點漫長----------
邪睜開眼睛。
風:「阿邪?」
邪:「我上了一課。」
風不解。
邪:「先去整理資料吧。」
※謝謝邪,為我們整理了EP06-EP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