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使無神論者認同禱告有益身心健康這個作用(作為與基督徒的共同語言),也不代表他們對禱告感興趣,或樂意聽我們分享禱告的經驗,他們與福音似乎還有一段很遠的距離。 第一個原因是,自然主義世界觀否定上帝的存在,隨之也無法接受基督徒的禱告經驗為真實。這是他們與我們的世界觀彼此排斥之處,正如「有上帝」與「無上帝」兩者不能並存,也無法同時為真。 第二個原因是,無神論者,尤其是「新無神論者」當中的意見領袖,懷著敵意看待基督教,在書本、演講廳、電視節目,持續發動攻擊。普蘭丁格很不客氣地評論說:「這些新無神論者對待對手的方式,並非理性論證和討論,而是嘲諷和明目張膽的蔑視。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我不完全清楚,但有可能是為了把他們青少年般的反叛,用別的方式表達;也有可能是因為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或論點支持自己的觀點。」(頁x~xi)
普蘭丁格這帶著強烈情緒的評論是否公允,我們可以透過以下真實事例來驗證。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個事例也許啟發我們,除了共同語言之外,向福音對象介紹「何謂禱告?」,甚至分享福音,還需要什麼要素?
在生物學、科普界最著名的新無神論者,大概是《自私的基因》作者道金斯(Richard Dawkins),而哲學、文化界代表則是希鈞斯(Christopher Hitchens)。他是美國最有名的無神論者,與大西洋對岸的道金斯齊名。希鈞斯生於英國軍人家庭,父母均積極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他大學畢業獲牛津頒發哲學、政治與經濟跨領域學位,是多位英國首相和哲學家的學弟,畢業後加入左傾媒體,擔任記者和作者。希鈞斯三十歲之後定居美國,成為著名作家,活躍文化界;又出版批判宗教(尤其是基督教)的暢銷書,與基督教護教學者公開辯論。二零一零年夏季,希鈞斯帶著剛出版的自傳,得意洋洋地巡迴美國宣傳,卻赫然被診斷患有食道癌。在治療惡疾期間,他在雜誌與讀者分享抗癌十八個月的心路歷程,至離世後文章結集成筆鋒冷酷、發人深省的小書《必死》(Mortality)。
希鈞斯在《必死》炮轟基督信仰,其中針對禱告的評論:「禱告的口吻重複了神的命令的愚蠢,就是人們強制祂或感謝祂去做那些無論如何祂都會做的事……有人祈求世界得到撥亂反正,有人藉著禱告哀求神給他好處,這樣做輕則是對神可悲的誤解;重則可能使他負上褻瀆的罪名。區區人類哪有資格以為自己能對神明指指點點。」(頁22~24)他更向讀者透露,作為基督教的公敵,他生病後有基督徒在網路譏笑他說:「這個無神論者將會在苦難中身體扭曲,在疼痛中衰殘,化為虛無。然後好戲還在後頭呢!他將會在地獄的烈火中被折磨到永遠。」(頁12)雖然許多基要派基督徒對希鈞斯落井下石,但仍有不少開明基督徒為他雪中送炭,其中一位就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他得希鈞斯讚譽為「在世最偉大的美國人之一」。(頁19)
柯林斯是著名遺傳學家,曾經領導國際人類基因組計畫 ,之後分別獲歐巴馬、川普、拜登三位美國總統委任為國家衛生院總監,主管美國最重要的生物學、醫學研究機構。他除了科學貢獻非凡之外,也是一位熱心的基督徒,藉著淺白著作以及創辦基督教倡議團體BioLogos,向公眾傳達「信仰與科學相輔相成」的信息。柯林斯和希鈞斯兩人過去多次在公開和私下場合辯論宗教議題,是立場南轅北轍的對手。希鈞斯生病後,柯林斯沒有像其他高調的基督徒領袖那樣,呼籲他悔改,或者表示會為他禱告,反而多次探望他,關心他的心靈需要,並向他介紹最新的治療方法。《必死》的結尾收錄希鈞斯臨終前幾天所寫下零碎的筆記,對於基督徒的禱告依舊冷嘲熱諷,仍然堅持原有的自然主義世界觀,最後以無神論者的身分離世。
雖然希鈞斯最後沒有歸信基督,也沒有相信禱告或對基督教改觀,但正因為這貫徹至死的敵意,更突顯他褒揚柯林斯的可信度,反映一種比言必「為你禱告」,或者用地獄火湖來恫嚇對方更有效的福音見證:當福音對象堅持與基督徒不相容的世界觀,對禱告絲毫沒有興趣,甚至對我們為他代禱無動於衷,我們與他剩下的共同語言,就是超越信仰和世界觀差異,讓對方真切感受到的尊重、關心、務實的幫助。
本章以一八九三年世界宗教議會「眾星拱月」的盛況(世界各大宗教領袖代表一同唸主禱文),顯示一些基督徒對於宗教的普世性質抱持若干一廂情願的看法。藉著與會的印度教和佛教領袖的演講,以及宣教士兼學者紐畢真在印度佈道的經驗,我們發現,基於世界宗教多元這個事實,也基於跨文化宣教的環境,要化解不同宗教之間的緊張、敵意、缺乏對話,甚至進一步宣揚福音,領異教徒歸主, 除了必須著手處理政治階級、社經地位、文化話語權的不對等之外,也必須建立基督徒與異教徒的共同語言。本章最後以「何謂禱告?」為思想實驗,探討如何嘗試與別的宗教信徒和無神論者,建立一套關於禱告的共同語言,進而尋找分享福音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