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龐克桃太郎：「AI繪圖」作為一種截然不同的畫筆

〈賽博龐克桃太郎：「AI繪圖」作為一種截然不同的畫筆〉2023-11-23

　　2023年三月，號稱AI繪製的漫畫《賽博龐克桃太郎》發售。這部由－－曾經與其他漫畫家合作，但從未出版自己手繪漫畫的作者－－自認繪畫天賦「絕對是零」的Rootport構思劇情與角色設定，透過Midjourney V3創作出來的作品，一經推出便在日本漫畫界引發了不小的爭議。

　　一些人認為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創新，一些人認為這之中的噱頭遠大於實際意義；有人認為這種作品裡的圖像只是「乍看之下像」，根本不能和當前有水準的漫畫進行比較。卻也有人開始擔心，人類漫畫家是不是已經或即將被AI取代。

　　雖然（有些討巧地）在賽博龐克世界觀與更強調色彩而非線條的畫風之下，本作畫面中部份的缺點能得到包容。但我們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AI生成圖像技術中常見的問題：不穩定的角色樣貌、詭異且令人不適的表情、不協調的人物肢體（尤其眾所皆知的「畫不好手指」）都在這部作品中明顯發生。從分鏡、情節或其他角度來看，也都完全沒有達到專業水準。

　　作為「新手漫畫家」，Rootport自己其實很清楚這之中的不足。他指出，在創作的過程中，他一再地用「這不是圖像，而是用符號來述說一個故事」以及「完成更勝於完美」兩句話提醒（或安慰）自己。

　　的確，雖然人物外貌不總是長的一樣，但我們仍舊能夠即便完全不知道劇情的前提下，在「桃太郎」結構中辨識出「老爺爺」、「老奶奶」與桃色頭髮的少年桃太郎。同時，這部作品在「新潮社」的認可下出版，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但另一方面，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它並不是以一個高完成度的、成熟的漫畫作品被推到市面，而是作為走向人類藝術史下一階段的進程中，一次象徵性的、激起浪花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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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段科技高速發展的時間，不僅僅是繪圖AI經歷了許多演進。AI的使用者除了變得更廣、也變得更深。一些原本就花費過好幾年磨練繪畫技法與美術觀念的作者，也在使用繪圖AI的人群之中。不同於Rootport或其他自認沒有繪畫能力、因此需要藉助AI實現畫面的人。這些有繪畫能力的作者，將繪圖AI視作一種輔助工具，用來處理繪畫中一些麻煩或瑣碎的部分、或以此來更快地比較不同表現方式可能達到的效果。

　　就像有寫作能力的人即便在創作過程中使用了GPT，也不會直接把GPT生成出來的文章當作最終結果。繪圖AI在這些對於繪畫、對於藝術創作有更多想法與技藝的人眼裡與手中，不會是一種「AI繪圖」與「人類繪圖」的二元選擇。而是，雖然它要求了一種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握持方式，但它還是一種「畫筆」。

　　分鏡、透視法、身體比例、色彩關係，這些關鍵的考量角度並不會因為AI生成的出現而變得不再重要。一名傑出的、使用繪圖AI的創作者，一方面需要有能力更精確地用概念來描繪那些他想表達的畫面。另一方面，也要有能力辨認出生成出的圖像有哪些偏差，並進一步地作出調整。

　　無論是精細化描述，還是手動調整顏色與細節。對於真正追求藝術性的作者而言，AI生成顯然不是一步到位的。但同時，他確實能夠加速創作過程，讓作者有可能將更多解放出來的時間花在構思與打磨，讓單位時間內能創作出來的作品呈現出更高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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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一些以商業為主要考量的業主來說，如果能用更多的AI、更少的僱員來達成目標，它們當然會全力往那樣的方向縮減人力成本。譬如我們完全可以想見，未來會有更多以AI繪圖為主的換皮手遊、也會有更多海報上的圖像是透過AI生成。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些業主本來就不在乎作品有沒有藝術性。AI的進展在這裡扮演了提供他們方便的角色，讓他們得以強化他們一直在進行的剝削。

　　但在漫畫、動畫或其他文藝作品上，這樣的「取代」很可能不會大規模發生。就像3D列印技術的進步不會讓我們覺得雕塑藝術沒有價值，甚至可以反過來讓雕塑藝術家用以更便利地處理整體藝術創作中其中一部分的環節。我們需要認識到，比起「開車」或「射箭」，「繪畫」的意義與包容性更加接近「駕駛」與「射擊」。

　　引導馬匹的技術與踩油門的技術截然不同，但對街道的認識、對方位的掌握、以及尤其重要的，對超越於這些工具使用，我們所要抵達的目標之理解。我們要從這裡，將所要表達的一切、以世界裡存在的質地射擊出去，落實在畫布裡。而這是從過去到未來都存在著的，不會因為－－哪怕再怎麼具備革命性格的－－新工具出現就停止積累。

　　千年之後，桃太郎還是那個單純的、要去對抗「惡勢力」的孩子。無論用的是手中的武士刀，還是當前的我們無法理解的賽博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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