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候補生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阿雲剛來這個團體的時候剛升一年級,「看起來」是個害羞緬靦的孩子,那時團體裡有一個剛升二年級的女王,霸氣四射一言九鼎,還有一個也是升二年級的小宮女,鬼靈精怪刁蠻難纏。

 

有時女王跟小宮女會鬧些彆扭,這時小宮女會積極拉攏阿雲加入她的陣營,好壯大自身的勢力。只有在這種時候,平常盡被頤指氣使的阿雲才會被重視。但女王不太在乎宮女的小動作,一副「隨便你們鬧」的王者氣勢。我想女王很清楚,在她壓倒性的力量之前,這些小計謀都是沒用的吧。

 

那時女王已經登基有一陣子了,度過初期那一段民不聊生的日子之後,女王在熟練各種統治技術同時,也因為自身逐漸柔軟而成為一個節制的權力者。到了後來,她會在小宮女出著一些折騰阿雲或其他子民的壞點子時,隨口一句「好啦不要這樣啦,我們去玩那個」,就把小宮女帶走了。

 

後來,女王離開了團體,在非常短暫的混亂之後,嫻熟各種權力鬥爭技術加上在女王身邊充分實習的小宮女,毫無阻礙地登基成為新的女王。

 

接著又是一段民不聊生的日子,新女王像是掌握了新玩具那般搬弄各種權力花招,搞得阿雲那時幾乎就要不來了。但新女王其實是非常善良的人,她龍心大悅的時候對人像是掏心掏肺的好,讓人幾乎沒辦法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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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登基大典(誤)

 

媽媽問阿雲:「為什麼讓妳不想去呢?」阿雲回答:「因為阿宜。」

媽媽又問阿雲:「那在那裡妳最喜歡誰?」阿雲回答:「也是阿宜。」

 

在這種情況下,我和阿雲、阿雲的媽媽一直試著保持良好的三方合作關係(這是合作式教育的關鍵),我一邊反覆和阿雲確認她的情況,一邊也盡可能讓阿雲媽媽瞭解現場的情形,讓阿雲媽媽在其他時間裡有足夠的線索可以觀察阿雲的反應;同時,阿雲跟媽媽也有足夠好的信任關係,讓阿雲願意向媽媽說出在我們這裡發生的事以及她的心情。

 

就這樣,阿雲一邊懷抱著複雜的心情,一邊和我一起構思、磨練各種抵抗技術。媽媽則負責後勤支援跟鼓舞士氣,順便提供我各種關於阿雲的士氣之類的情報,讓我可以在現場琢磨介入事件的時機跟強度。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終於看到阿雲開始長出力量,她越來越能嚴正拒絕新女王的支配,雖然時常招來新女王無情的制裁,但新女王發現她的統治基礎開始動搖之後,也開始調整自己的統治方式,不再那麼獨裁專制。另一方面,新女王那邊也有所改變,她在跟我們的漫長合作之中,終於看見我們的示範、看見有權力者能夠如何節制自己,而願意成為像我們這般節制自身的權力者。

 

於是我們度過了難關,新女王升上三年級,從這個團體畢業了,而阿雲升上二年級,成為這個團體裡更有權力的年長者。在這段經歷之中各自掌握了一些能力,讓自己更為接近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在補充新的成員之後,新的團體成立了。在女孩團體裡,下一個王者會是誰呢?

 

一位新的女王候選人來了,我們叫她阿凝。

 

這個團體裡最有機會成為團體領導者的人(或者說最有企圖心去帶領團體方向的人),目前看來是阿凝,所以許多有趣的互動都圍繞著阿凝發生。

 

每次在討論團體的方向時,阿凝總是會很積極地表達自己的意見,並且也試著去影響其他成員,在影響失敗之後,也會試著運用一些權力技巧,來試圖將團體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推動。譬如說,在團體有許多意見陷入膠著時,阿凝會一一去確認眾人的意見,如果眾人的意見非常分歧,她會提出用「投票」的方式來決定。

 

阿凝目前所掌握的權力技巧還太少,而且她想要支配的人也都不是簡單的角色,其中就有已經不是吳下阿蒙的阿雲。也許是因為都是女孩,阿凝總是會很積極地去拉攏阿雲,我觀察了兩三次聚會之後,覺得好像看到了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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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跟阿雲在一起挖土)

阿凝:「我們來去玩別的好不好。」

阿雲(沈默挖土)

阿凝:「來去玩別的,那邊那個看起來很好玩耶!」

阿雲(沈默挖土)

阿凝:「ㄟ,妳有聽到嗎?」

阿雲:「啊?妳剛說什麼?」

阿凝:「……我們來玩挖土吧。」

阿雲:「好。」

 

我逮到一個沒有旁人的空檔,去找阿雲核對:「妳是不是故意不理阿凝?」

有點憨直的阿雲一開始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詳細地解釋:「阿凝是不是有時候會想要妳聽她的話?在這些時候,妳是不是故意假裝沒聽到她在說什麼?」

 

阿雲露出一個(對她來說已經非常)狡猾的笑容:「對啊。」

在看似平靜的「玩土」中,也在進行著嘗試支配與抗拒支配的實戰演習。

 

阿雲看起來並沒有問鼎寶座的意思,她目前似乎完全沒有支配她人的慾望,所以她不會是阿凝女王寶座的競爭者;但從另一個意義上,她卻也是阿凝女王之路的挑戰,因為現在的阿雲絕不是一個容易被統治的子民。

 

在這種狀態裡,在阿凝逐漸掌握各種權力鬥爭技巧之後,她能夠建立一個什麼樣型態的政權呢?又會成為一個怎麼樣的統治者呢?

 

無論如何,阿凝這個女王候選人的封王之路,佈滿荊棘。

 

 

延伸閱讀:

節制的權力者

失敗的支配

心門外的稻草人

 

 


更多【好孩子權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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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附圖均經過孩子們及家長同意使用。盧駿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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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朋友共同分享、推動「合作式教育」的概念,試著建立由父母、小孩與教育者共同合作、建構的教育場域。在這個寫作計畫中,我想要寫下我在教育現場的記錄及相關問題的思考,希望能讓讀者和我一樣,在繁雜的教育/教養現場得到些微的救贖,且保有討論和省思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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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阿果出世以來,我們就非常警醒地試著在各個層面消弭我們跟他之間的權力差距,但有一些情況,還是會讓身為父母的我跟他媽很想動用權力去改變他的行為,譬如說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糖果,以及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網路影片。
<p>長達八年的職業生涯中,時常會遇見一些像阿廷、阿安和阿宜的小孩,他們有些力氣大,有些人際關係好,有些擅長搬弄言詞,有些則三者兼具。我將這些孩子理解為「擁有力量的孩子」。</p>
<p>有權力就有責任,擁有越大的權力就有越大的責任。單純以一個教室來看,教室裡的教育者與小孩之間有著巨大的權力差距,於是「教室裡的各種不正當結果,教育者幾乎得扛上全部的責任」。是這樣嗎?</p>
<p>陪小孩自助旅行,讓他們「行程自主」而且「金錢自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超難。今年暑假我辦了兩個梯次的自助旅行,小孩中有老鳥有菜鳥,不同組別的對照下,意外地凸顯了教育現場「第三面向的權力」樣貌。</p>
<p>我想要提出一個在這一類的事件之中比較少看到有人在討論的概念——教育成本。用「代價」來描述它也可以,不過我認為本質上是一樣的。</p>
長久以來,在我的一個低年級的旅行團體裡面,每一個關於旅行的決策幾乎都是透過「充分討論」、「全數通過」的原則來決定的。但在某一週,有個孩子提出一個質疑:「為什麼每一次都要坐下來討論這麼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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