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詞人蘇東坡在《洞庭春色》曾寫道:「應呼釣詩鉤,亦號掃愁帚」,說的既不是甚麼千錘百煉的金屬利器,也不是靈巧實用的木製家具,而是千百年來,為歷代詩人從虛無中釣出絕世詩句,為多少失意人暫掃憂愁的各地文化精髓─「酒」。
酒,在我國文壇裡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古往今來多少大詩人、大詞家都與酒有着非淺的交情;酒,在我國文學作品裡總是佔着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在多少膾炙人口的作品裡皆有它的影子,既有激昂慷慨的豪邁,亦有溫柔婉弱的形象;酒,就是開啟靈感大門的鑰匙,是跨過妙想天開的國度的通行證,為歷代文學大行家提供了輕快跳躍的思維,讓靈感得以發酵出來。
對,就是發酵!有人說過,創作和釀酒都是一樣,都是緣自「發酵」!
記得在大學時代,上現代詩課堂是一件苦事。教授我們的王教授是詩壇的大前輩,也是出了名懂飲酒的名家。在三小時的課堂裡,他既喜歡跟年輕的我們說「酒」也喜歡與我們講「詩」。
不論「酒」或是「詩」,他都鼓勵我們「身體力行」,最喜歡先讓我們「品嚐」別人的詩作,然後就開始「釀製」自己的作品。在他講課期間,間中會拿起那個不透明的鋼製水樽喝一口水的時候,我們總是在懷疑內裡裝着的液體,是否真的只是普通的清水?
理科人總是會懷疑,創作有沒有固定的模式呢?當大家都將字詞、句子、標點都像原材料放進文格紙裡去的時候,那豈不是一模一樣的事?因為在數學裡,一切都是有方程式計算。「就像釀製清酒一樣,明明大家用的原料都是水、米,但世上就是沒有兩款個性和特質完全相同的清酒。」王教授說道。
不論是文字或是畫作,都沒有即就而成的。我們在遣詞用字時需要做「精米」的操作,將冗長或多餘的字詞抹去,讓文章更精煉。一篇有飽滿詩心的詩作,並不能只依靠一時意氣,而是要將瞬間的情感沉澱、冷卻,就像洗米和浸泡的過程,讓文字成為載體,載着當下滿滿的情感。
單有情感而不懂用文字表達,或是空有辭海卻內心麻木都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詩人。那種打造出「外硬內軟」的文字,不就像清酒裡的蒸米步驟嗎?最後我們搓出來的「稔餅」,就是外在有紥實的文句,內裡卻是如虛如幻,引人聯想的意象的詩的輪廓。
當你細味下去的時候,卻發現千百篇文章有如繁花盛開的花海,萬千酒款有如熙來攘往的人潮。這就是創作有趣的地方,因為每個人處理的方法不同,創作者也如杜氏一樣,用自身的經驗和獨特的拿捏技巧,釀造出世上獨一無二的作品。這就是我在前文說理科人總是不會明白,「釀」沒有公式的地方。
麴室呢?就在你的心裡。但凡生活小細節,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句話或是一件小事,在創作者的腦海裡都會像不斷演化放大,仿如麴菌在合適的地方、合宜的溫度,產生出創作題材的養份。
來到文章成形,「三段式釀造」將腦海裡的靈感活現於紙章:先將少許靈感「初添」,讓它慢慢發酵。然後讓靈感自然的在腦海裡自由舞動,生成寫作方向的雛型,接下來就是「仲添」和「留添」,將更多的靈感投放到靈感雛形,讓靈感慢慢變成實體可讀的文章,讓文章一直發酵到你心目中的程度。
「做作家真好,既可以寫個半醉,自得其樂,又可以將自己想展現出來的作品都表現給讀者看。」有同學感嘆道。
王教授笑道:「其實全職作家也不盡是能自得其樂,逍遙自在的。」有些作品如真的自然的從靈感誕生,精心編寫的,就像「袋吊」一樣,精華是慢慢逐點逐點的滙聚起來,成為產量少而質量高的作品。這動作急不得,但出來的卻是代表了創作者的心血結晶。
但有些時候,或是欠了出版社的「稿債」太多、或是趕進度,或是臨時在雜誌上填「空窗」,那就沒有那麼精彩了!甚至是自己也覺得不能算是自己水準的作品也交出來刊登,與「袋吊」出來的作品相比,就顯得更偏向「中取」和「責酒」了,都是在壓力下擠出來的。
「你們啊,可不能由早到晚都只交出責酒質量的文章。」王教授說畢,大家都笑作一團。
作為一個創作人,當然希望自己的作品是以最好的一面示人。但同樣明白,在現實生活裡,太多不能預計的情況。創作和釀酒雖然都有一套「工序」,但卻不是工廠複印或倒模,太多凡人沒能控制的因素。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釀製自己作品的時候,盡最大的努力,才能回應懂得欣賞自己作品的讀者。
「作為創作人,當然是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作品呈現給別人看。就算背後付出了多少艱辛、內裡經過了多少繁複的工序,也不會因為讀者看不到而馬虎了事。這就和很多酒造的杜氏或藏人那些職人一樣,這是創作人的尊嚴。」王教授總是在課堂的最末勸勉我們。儘管,當時年輕的我們,也沒有明白多少關於釀酒那方面的事情了。
不過這些年裡,王教授於我在創作上卻有着很深的啟蒙:「『釀』的意思就是認真、全心全意去製造出能代表你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