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模樣自己做 ─ 作自己才是最好的名牌

哥哥邀請國中同學到媽媽家聚會，哥哥給指令，要我跟妹妹「不准缺席」。我好奇，當年天天在我家吃喝泡妞的熱血少年，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也想知道，他們怎麼看我、說我？兒時玩伴的說詞，是記憶的寫實片，我已穿戴盔甲準備應戰。

一個戴眼鏡、堆滿笑容、臉圓圓，微胖中等身材的男生說：「你一定記得我，對不對？」我瞇眼打量，「你家在市場旁，有位漂亮的女朋友？」他滿臉洩氣。我張冠李戴，把不曾出現的女友強掛在他左右。

一位忠厚老實、身材魁梧的男士，在一旁自信的笑，「你不認得他，但一定記得我了……」我楞了楞，快速驅動解讀程式，在哥哥的聚餐、牌局與遊戲中，完全沒找到屬於他的蛛絲馬跡，「你、你、你，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的笑容倏地一收，發出瓷器裂掉的聲音，「我騎偉士牌機車，從宜蘭帶你去台北，你忘了？」魁梧男試著勾起我的回憶，全場哈哈大笑。

為了挽救記憶、也為了搶救他們，我指著坐在沙發一隅的高瘦斯文男士，「我記得你。」

斯文男靦腆的回說：「你還是老樣子，活潑、大方又精力充沛。」

豆蔻年華的我，對高帥男特別有好感，「記」與「忘記」，驗證人是視覺性的動物。

全場唯一的獨身主義男士接著說：「她一直都這樣，公開場合說話從不怯場，還是瘦瘦的，長相也沒變。」

我竊喜，轉頭對他說：「你除了胖一點，也是老樣子。」

獨身男揚揚眉毛得意的說，因為沒有負擔，自由自在，當然不顯老，指著在場男士，不像他們有老婆小孩要照顧，都變阿伯和阿公了。大夥曾有共同的生活源頭，匣門一開，順著每一個人稟賦與質地，各有各的模樣了。

雖是不經意的玩笑話，但對照在場十幾位哥哥的老同學，獨身男最具活力與朝氣，保養最好；像楚留香翩翩風度的高瘦斯文男，身材依舊修長，神韻不復瀟灑，多了滄桑與世俗；貼心有趣又生龍活虎的微胖男，動作老態，難以一眼認出；憨厚魁梧男褪去生澀，多年之後，眼神堅定自信；彼一時、此一時，偶見暗橋能夠推斷，多數則難以連結。

鏡子裡的我，五官大致都在同樣的位置，不因歲月而走位，他們所說的「老樣子」，聽起來欣慰，但我知道，兒時的我可愛，少女時期天真無邪又青澀，高中時，帶點夢幻氣息，大學又多了文青味道，英國留學時，眼神常流露「我要贏」，大概人在國外自我保護及不想被老外看扁。

相貌會隨著心境、作為、生命經驗，烙印臉上並附著成為氣息，年輕時不易覺察，年紀長了，臉上就寫滿故事。無怪乎，林肯總統說：「一個人四十歲之後，要為自己的長相負責。」

嫻淑 40 歲中等身材，圓潤臉、大波浪長髮、五官平淡，眼神溫和、柔軟聲音、人如其名，給我很好的第一印象。

百分之九十的人在第一次見面時，能在10 ～ 40 秒內說出對一個人的觀感，如果是面談，僅需要前四分鐘，就能完全評斷。嫻淑優雅的肢體語言、柔和表情、說話不徐不疾及友善眼神，讓我如沐春風。

在女人眼中，女生長得順眼比耀眼更吃香。多數同性是相斥的，而我和她是同性相吸。

嫻淑剛離婚，獨立扶養兩個小孩，想開精品店，希望透過我的專業，讓她在造型上更時尚有型。我推敲她的行業、生活型態、個性與特質，鋪陳合乎生活與工作的多面性外觀，並結合專業形象。

贏在起跑線上，不單指學齡孩童，人生常有不預期的情節，過去與現在有了裂痕，任何一個年紀，都有可能需要蹲下身子，再畫一條起跑線，蓄滿能量，為未來衝刺。

幾年後，嫻淑除了開精品店，還跨足金融投資，也找到第二春。再次碰到她，是五年後朋友的春酒上，那天人很多，遠遠的就看見她，依舊大波浪長髮、外型變化不大，但表情嚴肅，肢體語言僵硬，眼神更由溫和轉為銳利。她看到我很驚喜，介紹跟在後頭的老公。她的寒暄、交談都顯得匆忙，看著她幹練的背影，我的心也有了一道裂痕。那曾經吸引我的溫暖氣質與談吐，沒有跟在她後頭，舊玩具一般，被扔得乾淨。

她不知道那些是她的骨董。她曾經的友善、嫻雅，是過去的她，每一天撫摸、打亮、並且珍視，才能擁有的色澤。

時間的餵養，讓嫻淑的事業、婚姻漸漸成功，只是成功的內涵太多，數字、物質、權勢等，都是衡量的方式，但我想，成功的「長相」也是一種，色斑、皺紋斷難避免，氣質與神韻卻是日精月華，我們肯定會愈來愈老，但我們也可以愈長愈好。

佛家說實相非相？我站在鏡子前，卻要說皮相無比真實。它被時間雕刻，也能被自己，細細的、隆重的陶冶，成為我們要的樣子；我也承諾自己，會為我的長相負責。

本文摘自
作自己才是最好的名牌 ≈ Judy朱的生活美學
作者：Judy朱馥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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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 布克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