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來到第三個月,我終於抓準了下午開診前,拉開鐵門後,到第一位患者抵達櫃台之間的空隙,搶先掛到了1號。櫃台女士總十分親切。將健保卡從錢包挖出放桌上交給她,掏出掛號費,接著亂七八糟疊著錢包手機在桌上,伸出空著的雙手讓她噴酒精消毒。稍等,確認是看診或拿藥,是看診,零錢總過一會兒找我。
氣溫回升,我穿著短袖也沒帶外套就來,然而下午起風了,在那兒的記憶似乎總是清涼的。幸好這次不需要看到天澈底地黑,不要擔心。一等就是一個下午的時候,我找到最舒適省力的姿勢是把自己塞進長椅和螺旋而上樓梯之間,然後把頭架進、將手穿過樓梯蜿蜒鏤空的扶手。也看過人利用那樓梯做抬腿、深蹲之類。
不太記得最初是不是扛著厚重課本來,可以確定的是沒有派上用場。後來,我開始用Anki,自行建立排組,我一定帶筆電和字根大全,完成每天將5頁單字輸進Excel檔的進度。起初都坐在椅子上完成,肩頸腰背很辛苦,後幾次真不行了,就把自己塞進螺旋樓梯下方的空地,把長椅當桌子用。
要等很久,是因醫師花很多時間與患者晤談。(個人覺得他很愛跟病人聊天(❀╹◡╹)……)過去我覺得醫師只是開藥的人,回診只是拿藥,但這次不同。不只如此,藥物對我而言也不一樣了。初診時醫師問:「你希望我們怎麼幫助你呢?」我篤定回答,藥物,也許嘗試不同的廠牌、劑量,我希望繼續試。
一直以為自己奇怪,別人吃了會睡不著的藥,怎麼偏偏我吃了想睡?大學那裡的醫師只說好奇怪,不了了之。現在終於解開世紀謎團。曾以為那是我永遠格格不入的又一例證,現有的格式、尺寸都不適合我,塞不進框框裡。若是如此,搞不好我連嗑藥都會做錯!拔智齒要打麻醉,我甚至有些擔心,麻醉會起作用嗎?
幸好都是白擔心。「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考上醫學系的國中同學受訪如此說。「我以前上課啊,鴨子聽雷,看同學不管老師說了什麼都頻頻點頭,令人緊張。我問他聽得懂老師在說什麼嗎,他說聽不懂,只是跟著點頭而已。」我說自己會跟不上時,醫師這樣跟我說。
最令我感動的事情是,醫師沒有勸退我。也許因為我考上的高中、大學、我實習的單位,「所以妳也沒有那麼差。」「妳要記得,那對我們來說也很難,所以不要懷疑自己的智商和讀書能力。」實際上,我是帶著幾年前的心理衡鑑結果來的,智商恰恰中等,工作記憶與處理速度顯著低於其他向度,典型ADHD。
就如同ADHD/ADD的特徵一般,關於難以完成收尾工作,回診的日期就像是一個小終點,在抵達那裡之前有時就頹廢掉了。期待自己走出診間後就能開啟新的人生,終究是有些不切實際。如同慾望開啟之後,是會蔓延開來,「無法振作」也是。但我就是需要多一點時間。
從冬天走到春天,再入夏,從一週、二週、三週,到一個月回診一次。醫師在第三次和第五次時,給我跟第一次一樣的,改走另一條管道的生涯建議,總共大概問了四次我的考科分別是哪些,而我在這一次次中,想清楚說明白了我的情況和考慮。(偶爾想說病歷都打了些什麼)
一開始帶走的藥裝在小夾鏈袋,後來藥師很貼心地裝罐。滿載而歸的我由衷地感謝健保。規律服藥這件事本身意義重大。仍然落下很多,短效藥積了兩罐。年紀更輕時從不知道,我吃憂鬱症的藥到底有沒有效。如今遇到對的藥,感受到的好處超乎想像。畢竟我心心念念渴望體驗的,是當正常人的感覺。
相信我未來會自殺,以及誤會我很快就要自殺的朋友,覺得我「往正常的路走」、認為我不再特別。他們的看法給我的啟發是,不管是什麼樣的我,即使我給予過去的自己負面評價,那樣的我也有其市場。而現在的我不需要那份認同。
存了十三天份的Excel檔,打算留給診間時光背。匯入之後,非常湊巧地剛剛好是1000個單字。
Anki的估計是嚇人的5h33m,但實際上那天是花一個多小時跑完。不包含字典查詢時間。
本週生活小花絮
我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符號,疑心病很重地覺得怎有點像國民黨黨徽,朋友給我的回覆太有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