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相關主題的第一篇,皮皮首先想跟你們聊聊《八尺門的辯護人》這部律政台劇。其劇情縝密,涉及許多法律專業,卻精采跌宕,絲毫不枯燥。
故事圍繞在一個重大命案上,從案件審判的過程開展出多元的議題:死刑存廢、遠洋漁業、移工的勞動環境,以及法律與政治拉鋸的多角勢力。除了情節的安排,作者更透過角色背景的設定,呈現了原住民與新住民身分在社會中的弱勢處境與文化多元性。相信有看這部劇的人,都有深刻感受到這部作品強烈的議題主張,也隨著劇情思考許多事情。
而當我閱讀原著小說,發現小說在細節上有更細緻的描繪,對於議題也談得更加深入,因此,我想跟大家聊聊小說中多有著墨,劇集卻省略未談的6個遺珠。
你想過「海濱命案」這個名稱怎麼來的嗎?
其實在原著小說中,事件原先被新聞媒體稱為「滅門慘案」,聳動報導激起群眾的恐懼與憤恨,是法務部長為求中立客觀,才提出這個未指涉移工,不帶歧視的名稱,意圖減少輿論的未審先判。
劇中,替代役連晉平的工作之一是檢視筆錄、起訴書等等法律卷宗,再整理出辯護的著力點。而在原著小說裡,這些卷宗的內容都被完整的呈現給讀者。起訴書是這樣描述的:
「被告僅因工作嫌隙及薪資問題,竟以利刃兇猛砍殺,復稚子何其無辜,竟僅因害怕犯行曝光而痛下殺手,均見被告根深蒂固之殺意。」
作者透過連晉平之眼批判臺灣過去起訴書不中立的問題,這些出於臆測的描述,都會影響到法官最初的心證。
這部作品裡有多種語言的轉換,包含國語、閩南語、英語、阿美族語、印尼語、東爪哇語,呈現臺灣原住民、新住民共生的多元環境,司法通譯制度卻未能跟上社會的動態。
書中指出,臺灣司法通譯制度長年為人詬病,酬勞低於行情,肩負偽證罪責任,又需要配合審判時程隨時出庭,很難聘雇到兼具法律背景與語言能力的專業人士。而移工的仲介公司因有最直接利益關係,會像是監督公司的財產般,主動提出協助翻譯。第一線警察也容易便宜行事,忽略利益迴避問題,使得使用少數語言的族群權益無法被保障。
劇中並未提及Leena作為看護、通譯以外的生命故事,然而在書中,作者其實為她建構了較為立體的人物形象,她的興趣是寫詩,喜歡讀文學。而在故鄉她有一位摯友Nur,她參與學運,批判對宗教與政治限制人民自由的現狀,也對伊斯蘭教義中,戴頭巾的規範有所反思,帶給Leena與讀者很多新的想法。
另外,書也寫到Leena在不同家庭中當看護的心情,寫出許多移工真實生活的寫照。例如煮飯時,雖可以避開豬肉,但仍得使用曾沾染豬肉的鍋具;而有時為了一個家庭工作了大半年,離開時卻發現自己從不知道雇主的真實姓名。
這些細節使得人物變得更立體,也讓我更能了解她做出某些選擇時,背後的原因。
劇中,關於佟寶駒所屬阿美族的文化並無太多著墨,有被呈現出的是與飲酒相關的社交模式,以及豐年祭時,在電子花車上的舞蹈表演。
對比之下,書中對於阿美族社會中的年齡階級說明的更加清楚,佟寶駒與鄭群峰是遠方親戚,而不是漢人家庭觀中的「表哥」,這也是佟寶駒在法院上不需要迴避的原因。而關於豐年祭,佟寶駒也有更多物是人非的感觸,憶及童年,他有對於豐年祭的美好回憶,然而他在成長過程中,在都市逐漸遺落了部落的音樂、舞蹈,也不再與新一代的年輕族人有所聯繫了。他的故事與心境,也許與許多都市原住民的生命軌跡重疊
書中,關愛之家的楊主任,也就是Suprianto的兒子「粽子」被安置處的主要照顧者,向佟寶駒透露:像粽子這樣,父母皆為外籍移工,沒有臺灣國籍、沒有登記身分的孩子,處境極為困難。因為他們在臺灣法律中是外國籍,無法在臺灣辦理規畫、出養,所屬母國卻不一定承認他們的身分,無法遣返。他們可能和身為逃逸移工的父母一起逃亡,或只能待在育幼院中。
在臺灣社會中,像這樣國籍矛盾的孩子可能有上千名,這些小小生命的命運,又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對於這些複雜議題,原著小說比劇集延伸出更多討論,希望在乎平等、人權與正義的你,也可以讀讀原著,與書本中的觀點彼此對話,開展出屬於自己的思辨。
最後,有一個橋段,是書中沒有提及,在劇中特別加入的……
劉家恆檢察官說,以前參加辯論社時,若題目是死刑,他總是希望可以抽到正方,因為反方的論點太容易,刑罰目的、生命價值、人性尊嚴,立論時顯得多麼善良,端正又漂亮。
他還說,其實死刑一點都不難,難的是相信世上的痛苦會有停止的一天。
我認為這句話適用在關於所有議題的討論上。人們爭的不是對錯,而是一個改變的可能性。編劇唐福睿從事創作的初衷便是因為自己想要用法律改變世界,然而過去的訓練中,更正別人的錯誤說法,難免流於說教,不容易被接受。所以他創作故事,讓不同觀點並陳,讓讀者、觀眾能夠同理各個角色,進而觸動更多元的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