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門援琴而挾說」。
今天的主角是雍門周。裴松之引用《桓譚新論》來說。
雍門周是一個著名的樂師,善琴。他去跟孟嘗君見面時,孟嘗君就說:「先生你能彈琴彈到讓我哭嗎?」
公子哥姬掰人就是孟嘗君,你看子發會不會這樣。
雍門周回答:「我這門功夫,只對某些人有用。」
以前富貴現在貧賤的人,住在小胡同死巷子不跟鄰居往來的人,對自己外表沒有自信的人,明明通曉真理卻被小人排擠毀謗的人,因為結怨而失去信用的人。後面還一長串但其實你看第一個就略知一二了吧,先繼續。
結婚相愛,卻因故遠走生離,相見無期的人。小時候就失去父母,長大了無法組成家庭,只能在荒野沼澤,挖洞自己住,早晚都為了生活困苦的人。
像這樣的人啊,聽到烏鴉的鳴叫,秋天的風聲,就會感到傷心。這時候林北給他一曲下去,沒有不會哭的啦。
反觀孟嘗君您?住在又大又美的房子裡,一個個寬敞明亮又通風的房間裝飾得富麗堂皇。有歌舞表演可以看,有奉迎服侍你的人。
開心就駕龍舟去遊湖,釣個魚。不然騎馬乘車去兜風,打個獵。就算出現猛獸,也有勇士會幫你打,你看戲就好。
再喝上兩杯小酒,快樂得都忘記要回家。這時候林北彈什麼狗屁,你都不會當一回事的。
孟嘗君雖然是公子哥,但是一個很純樸的公子哥。所以什麼雞鳴狗盜他都是養了很久才知道人家有這種專長,還是那句:開善堂的。
一般權貴聽雍門周這樣明嘲暗諷,早就翻臉了。孟嘗君只說:「是這樣沒錯。」
不過,如果只會酸,那雍門周就不會成為名人了。
雍門周一挺胸,續道:「不過,我知道你心中的悲痛。」
在天下的爭霸中,困住強秦的人是你。聯合五國討伐楚國的人,也是你。
當今的局勢,非縱即橫(合縱跟連橫)。合縱若成,楚王稱霸;連橫若成,秦王稱雄。這邊意思是,孟嘗君是一個制衡合縱跟連橫的大人物。
結果,齊王只給你一個小小的薛地棲身。這就像一把銳利的巨斧,拿來砍朝生暮死的香菇一樣啊。有識之士,誰聽了不為你感到寒心?
「天道不常盛,寒暑更進退,千秋萬歲之後,宗廟必不血食;高臺旣已傾,曲池又已平,墳墓生荊棘,狐狸穴其中,游兒牧豎躑躅其足而歌其上……」
這段原文先來,其實就是雍門周開始口白了。或者想成唱歌也行,那年代到底用念用唱我們也不清楚。
大概翻譯下:要知天道循環,無長盛不衰,寒暑自有輪替。千萬年之後,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持續。高樓早已傾倒,水池亦不復在。
費心所築的墳墓,更是荒煙漫草,只能當作狐狸的巢穴。牧童小兒在上頭玩樂,唱著小曲:「哀呀尊貴的孟嘗君,也不過就是這樣啊~」
聽到這裡,孟嘗君嘆了一口氣,眼眶也泛出了淚光。
雍門周看在眼裡,就伸手撥琴了……叮叮咚咚,哀樂響起,孟嘗君再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先生您的琴音,讓田文感覺自己像是個沒有根的人啊。」
今天講一個故事就好,很可愛的小故事。
雍門周的名字,跟柳下惠有點像:雍門跟柳下應該都是他們住處的地標。日本的苗字是這樣,其實先秦的「氏」何嘗不是如此?
因居薛,故名薛文。
其實更多文獻上會寫他是「雍門子」。
雍門在齊國,據說有個從韓國來的女子,流浪到此,唱歌來跟當地人換食物。正所謂「韓娥善歌,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典故來自於此。
那韓娥最會唱的,就是哭調子。
結果韓娥離開,大家都還是哀傷的不能自已,於是就有人把韓娥請回來,重新唱個歡樂的歌曲。
雍門人聽得手舞足蹈,紛紛斗內學唱。所以後來便有了「雍門之人善歌哭」的情況。
雍門周的說法啊,就是當時的音樂沒有到「動人」,他得先讓人感動,再用音樂加強。
這是一個很奧妙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老師教。
我小時候不懂得聽音樂,也不懂得欣賞畫。但我聽歌,有歌詞的;我也看漫畫。後來大學學了戲劇才知道:基本上就是那樣沒錯,最容易的就是看戲看故事。音樂裡面有戲,有故事。圖畫裡面也有,不論是連環還是單張。
外面也有:創作的背景,創作者的背景。
有了戲,人類的感情就有了連結。講真單純可以從線條跟音符取得情感連結的,不是大師就是天才。
反過來說:同一個故事他們能說得更動人就是因為如此。
這只是第一步的概論。雍門周的論點更是,每個人會感動的點不一樣。進而在孟嘗君身上實現的是:你的最強點就是你的最弱點。
這個理論用在藝術,用在行銷,用在戰爭,用在辯論,用在算命用在行醫……其實都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