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錢能逼死英雄。這句話不假。
自幾年前「化蝶」一別,祝英台化身為「落英」女俠兩載,漸漸地認清現實。
俠肝義膽固然令人嚮往,有份穩定收入,還是很重要的。
幸虧她一直與馬梁二人保持聯繫。當馬文才的「蝶錦坊」和「蝴蝶會」步上軌道時,九妹的出力不小,得了她該得的一份子;其實就算她不開口,馬梁二人很樂意留她一塊兒住,一塊兒吃,把她當親妹妹看待。
只是九妹心中仍有股她無解的傲氣。她想靠她自己的一雙手,掙一掙自己的一塊天地。
調香。這是祝英台的拿手絕活。
馬文才聽聞祝英台要闖一闖自己的事業,二話不說,拿錢給她當資本,替她看了店舖。她先是探訪了三個月,從市面上既有的花露水和薰香,琢磨出她自己的配方。
不只配方呢,還有全新工藝。為了新工藝,她鼓搗出一些自製工具,外頭絕無僅有。這些工藝和工具,全為了萃取花花草草裡頭的香:蒸餾萃、熱水萃、冷水萃、冰水萃、蠟萃、油萃、膏萃……祝英台還別出心裁,買了好酒,將酒用篩紙和陶粉過濾;過濾完後還不夠,她還蒸餾純化,只為收集透明似水的酒之精華,去掉了隨酒而來的澀和酸味。接著,拿這酒之精華去萃香,慢慢純化成幾滴濃醇的香精。
她自創出來的工藝,讓她跳出花露水和薰香的侷限,調出各式聞的、吃的香;滴的、熏的、焚的;甚至還弄出了香氛蠟燭。品項繁雜,卻個個精華;祝英台為自己的小店取名「香香坊」。
一開店,立刻吸引一大群姑娘、夫人;她保留一些聞起來雍容華貴的香,提供給馬文才和梁山伯,當作「蝶錦坊」另一項吸引夫人們的品項。
祝英台雖然在做俠客時,絲毫不遮掩自己是女兒身;但在經營「香香坊」時,她還是女扮男裝。原因無他:方便。還有,似乎男裝的她,能吸引更多女客人前來買香。為了不透露真實身份,她讓夥計們稱她為祝九爺。
「九哥哥,還有沒有玫瑰花芬?」一名俏姑娘臉紅紅地問,不時偷覷俊俏的祝九爺。「有。」
「九爺~你缺不缺妹妹?」又一姑娘嗲道。
「呃……不缺。」
「九哥哥,你好俊。嘻嘻。」一姑娘拿著帕子掩嘴羞笑,祝英台臉上尷尬。
唉。祝九妹心裡嘆了口氣,每天得硬著頭皮應付二三十來個姑娘。怎麼姑娘們個個情動思春?偏偏她不會?
其實祝英台想的。幾乎天天看著馬梁二人你儂我儂,她也動過念頭給自己找一個,是不是日子就會肉麻有趣一點。
但是,馬文才和梁山伯的顏值是京城和二京中,數一數二的;看慣高顏值的祝英台,看誰都歪瓜劣棗,上不了眼。她從不覺得自己長得差(其實打扮起來豔光照人),自然想要一位俏郎君作伴。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貴賓間裡傳來好聽勾人的男聲:「祝九爺,再拿點香樣來。」這聲音雖然好聽,卻有點壞了祝九妹的情緒。
為什麼呢?這位「貴客」已經連續七天往她這裡跑,東看西看,東問西問;問完以後,還要聞聞她的香樣。這貴客是她遇到過最難伺候的,怎麼招呼都不滿意;她乾脆把他晾在貴賓小間,每天給他擺一盒十六樣的樣品,讓他慢慢品去。
「來了~」祝英台翻了個白眼,又拿出一另盒香樣,慢吞吞地打起簾子走進去。「給~客人,我手上剩下的香樣已經沒幾份了,你到底在找什麼樣的?」她邊說邊在他面前坐下,眼睛隨便往地上一瞟。
這麼一瞟,九妹第一次注意到來人穿得一雙綴著細金鏈的黑靴。順著黑靴往上瞧,一雙筆直勾人眼的小腿,接著勻稱的大腿;再往上看,錦衣下有著結實有力但線條優美的胸腹;再往上瞧,此人膚色白皙,眼光深邃,做為男人來說,整體多了一絲妖冶。
這個男人真好看。祝英台心想,有點看得呆了。
男人一笑,問:「看我好看?」
「看你好看。」英台仍然盯著他的臉不放。
「我好看麼?」男人笑得更歡。
「好看。」英台直言不諱。
「喲,我從沒遇到說話這麼直的小兄弟。祝九爺,你把我看穿了,可知道我的名字?」
祝英台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記住對方的名字。「罪過,不知。」
「哈哈。」男人忍不住放聲笑出來,更加好看。「我姓梅,叫梅疑霜。記住了?」
「記住了。」祝英台心裡咕噥,怎麼感覺此人有點腹黑啊。
「記住了好。幫我找找這個香:聞起來有菊花清芳,裏頭又混著桔梗花,到了後段味,又有點茉莉花。這是什麼花露水?」梅疑霜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盯著祝英台的表情。
聽著描述,祝英台心裡打了一個鼓。這款香是她調的,叫作「秋君子」,不外賣,只給宮裡頭供。怎麼他會聞過?
「沒呢,我這兒沒賣這款花露水。你要不去其他香舖找找?」
梅疑霜勾嘴一笑,起身道:「那就不必了。祝九爺的調香最出名、最精緻,要是你這兒都沒有,那便是沒有了。」他打起門簾出去,回眸一笑:「改日我再來。」
出了香香坊,梅疑霜背著手,身後跟著心腹小廝暗香,在大街上走著。
「梅少,這幾天你天天往『香香坊』跑,為什麼呀?」暗香笑嘻嘻問。
「還能幹什麼?尋香哪。」梅疑霜笑答。
「不是因為那位俊俏的祝九爺?」
「呵呵,他的確是位挺俊的小兄弟。心中藏不住東西,全寫在臉上。」梅疑霜勾笑:「挺可愛的。很久沒見過這麼心思單純的小朋友了。」
「梅少不想拿下他?」
「說什麼呢?」梅疑霜敲了小廝一記:「咱們還有正經事要做。」
一路上,主僕經過了梅氏錢莊,又經過了尋樂賭坊;彎彎拐拐,走了好一段,進入了低調但奢華的大宅。那是梅疑霜的府邸。進了門,一位僕人忙迎上來,附耳說了幾句,梅疑霜點點頭,進入一間隱密但亮敞的房間。
裡頭坐著三個人:梅氏錢莊的蘇大總管,梅氏商莊的秦大總管,以及梅幫幫主岳得閒。三人裝束各自不同,尤其梅幫幫主一副粗中帶細,和其他兩位斯文銅錢味、精明多疑的樣子,頗為不同。他們三人的年紀都比梅疑霜大得多,卻在梅疑霜踏入房間後,紛紛站起行過禮。
「雖然是初春了,但這橘子還挺好,你們都嚐嚐。」梅疑霜讓暗香端來一盤橘子,讓他們三人都拿了嚐了。
「就你先吧。岳老大,今天可好?」梅疑霜不急不徐問,岳得閒答:「賭坊的收入蒸蒸日上。那幾位狗官,簡直是迷了心竅,大把大把地賭。」
梅少看向錢莊的蘇總管:「那麽,他們肯定跑來借貸吧?」
蘇總管:「是。已經來過了。那四位大人總共向咱們錢莊借了共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兩白銀。利息為五分利。」
「唷!賭紅眼了。他們押了什麼寶?不值錢的,就不要了。」梅疑霜冷笑。
「三位把自己的房宅家私都押了。另一位,押了這件玩意兒。」蘇總管從懷中拿出一巾帕包著的東西,打開來,是一根上好的珊瑚玉簪子。
岳幫主見了,忍不住笑:「看來那賭鬼把他老婆的首飾偷來當了。」
「這是宮裡頭的東西,」梅疑霜拿著細細查看,「老秦,這哪位娘娘的東西?」
商莊領頭的秦大總管接過細細看了,點了點頭。「是賢妃的東西。兩年前,賢妃娘家出來辦貨,求我幫忙採辦。是我挑了這支簪。」
「好!」梅疑霜道:「老秦,你先收好了。以後必有大用。」
「為何?」秦總管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梅疑霜冷道:「賢妃娘娘現在失寵,宮裡的東西不該流出來,這是個好把柄。咱們日後留著心,用上一用。」
說罷,梅少又問岳幫主:「有無新收的弟兄們?有幾位?年紀幾何?身體怎麼樣?」
岳幫主答:「有十名,皆是二十出頭,身強體壯。就是找不到事,還要上稅,才來投奔。」
梅少不語,點了點頭,又道:「苛稅如虎。皇上是一年比一年的體恤百姓了。」
蘇總管道:「『秀織莊』的胡老闆又來貸款了。他已經貸了不少,要繼續貸嗎?」
「看來胡老闆被馬老闆的『蝶錦坊』打得很慘啊!貸,但是只借給他要的六成。」梅疑霜說。
秦總管聽梅少如此說,忙問:「梅少,您是想看準時機,收購了『秀織莊』?」
梅少咧嘴一笑:「是啊!不過,我不想玩棉紗線,而是想玩玩『蝶錦坊』。」
秦總管頓時臉垮了下來:「我到『蝶錦坊』走動多少回了,他們的梁總管死活不答應讓我入股。」
「咱們靠著錢莊、商莊、梅幫、賭坊,建立了自己的情報網,可是只限於宮外和男人間;馬老闆的『蝶錦坊』有意思,是一張看似無用,實則機要的『夫人網』。生意都做到宮裡頭去了。」梅少道,「馬老闆和梁總管不簡單,一聲不吭,默默在我眼皮子底下這幾年,就幹起了這麼大生意。要不是一年前我偶然看見一匹織錦有些不對勁,不然不知道呢。」
梅疑霜還要說下去,外頭一僕人叩門進來。「什麼事?」梅少問。
「八殿下還在等梅少。」
「真煩。」梅少站起身,其餘三人也站起身。「你們還有要事沒有?沒有的話,後天在此聚頭。我猜今晚得不醉不歸了。」
梅少才進到偏廳,衣裝華麗的八皇子劉鐵就著急地站起來。
「梅胡子!」八皇子沒啥禮貌地大力拍他的肩:「我給你賀壽來啦!」
「豈敢豈敢。我這半個胡子竟能得到八殿下的青眼。」梅疑霜不冷不熱地笑說。
「說啥話。過去你幫了我不少,這點賀禮算什麼!」
「賀禮呢?怎麼我沒看到?」梅疑霜四處打量。
「在裡頭呢!你先進去享福,完事後,坐我的車,去百饈齋吃酒去!」
「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梅疑霜笑問,被八皇子推入偏廳裡一間廂房。才進去,只見三位美女妖嬈地或坐或臥在床上,身上只穿著肚兜。春色無邊,艷芳滿床。
「唷,這都給我享樂的?」梅疑霜一抹笑在俊臉上歡展,「一次三個姑娘?八殿下,你想榨乾我啊?」
「你不是最好色?我給你找了絕色又乾淨的姑娘。快去享福,你若是不把她們辦了,便是抗我的命令了。」
「遵命。」梅疑霜邪魅一笑,帶上了門。他毫不猶豫地脱去外袍,只剩中衣,爬到姑娘們之中;姑娘們怯笑,他笑著一口口地吻過她們的櫻桃小嘴,嚐過她們的玉膚瓊脂。
在外頭喝茶等待的八皇子伸著耳朵聽動靜,臉上笑得猥褻。不多時,裡頭的鶯聲燕啼,瞬間變成了野貓浪叫蕩嚎。「好個梅胡子!好色之名真不是蓋的!威猛威猛!」
當八皇子正聽得心神蕩漾,忽然裡頭的聲音沒了。他好奇死了,立刻起身推門入內,瞧瞧怎麼回事。原本的春色無邊,早成了春色委靡;三位姑娘全七橫八豎地躺在床上只喘氣。
而梅疑霜仍把中衣穿著好好的,髮絲有些散亂,盤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著八皇子。
「八殿下,跑來看貓打架?」梅少笑問。
「不是,怎麼這麼快?你衣服還穿著?」八皇子一頭霧水。
「這叫『兵不血刃,劍不出鞘』。」梅疑霜道。
「行行行,真是的。」八皇子貌似有點掃興:「你快換件衣裳,我們去百饈齋,給你慶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