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專業的極限─《蘿莉破壞王》

2020/10/2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看《蘿莉破壞王》很難不「職業敏感」發作,從頭到尾就不斷在想:「Benni哪裡出了問題?」
思覺失調症?不可能,她太小,沒有幻覺、幻視、幻聽,意識從頭到尾都正常;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看樣子像,不讓人摸臉,可能是連結到創傷經驗,但是看不出是什麼創傷,電影沒交待;過動症(ADHD)?有可能,太好動、無法專注都是,但即使太譟動,ADHD未必有那麼多暴力行為?泛自閉症?學習障礙?反社會人格違常?可能都有一點?
看到最後,她是什麼原因已經不重要,反正都已經製造那麼多「災難」,而大人不管有沒有查出她的「病因」,都束手無策。也許這是導演的刻意,電影最後,一群大人在飛機場大廳追著Benni跑,像是全片的隱喻─一個小鬼把一大票學有專精、經驗豐富的成人搞的天翻地覆,就像英文片名"System Crasher" ─ 制度破壞者,這個人已經把所有對兒童行為的規則,能逾越、違反的都搞過一遍了。
電影當中,所有的成年人對Benni都非常好,不管是主責的工作人員、陪讀員、教師、醫師.....看不出有一點burnout,或者想放棄她的樣子。片中有很多助人專業團隊在開會的畫面(這在特殊教育領域通稱「 個別化教育計畫」會議/Individualized education program,簡稱IEP會議,台灣的特教領域也會執行這樣的流程),也有Benni頭上插滿儀器做檢查的畫面,但無論投入多少醫療、特教、輔導資源(那個IEP的陣仗,光是各類專業的人事費用就很驚人),也試了不少服務模式,但Benni連一點改變或改善的可能都看不到。
也許這就是導演要表達的─投入那麼多資源、人力也許終究是枉然,這個社會為什麼不老老實實承認,就是有我們處理不了,沒辦法改變、引導上正途的人,不管他/她們是病了、成長過程出問題,還是鬼附身中邪了?就像愛滋病、癌症末期,現在醫療和科技水準就是醫不好、救不了,只能關在精神病院一輩子不要出亂子,就像電影開頭,有位Benni的輔導員就講:「為什麼就是不能把小孩子關起來?」
Benni的服務流程可檢討的,也許在於母親,雖然沒有明確的「病因」,但親子的依附關係是重點,幾次她鬧事,問題都出在和母親的分離,片中出現幾次「好像可以回到媽媽身邊→Benni期待→結果不行→Benni失望→鬧事破壞」模式,就算不能馬上讓她回到母親身邊,也應該往這個方向去規劃服務,提供資源支持母親和家庭,讓Benni有可以回去的一天,而且這樣的盼望要實際,讓她知道這不是馬上,Benni也必須對應的改善自己狀況,但終究有達到的時候。而不是一再承諾卻毀約,這是許多兒童心理專家提醒過的,在小孩面前,成人草率答應要求最後輕毀承諾,比一開始就坦承做不到還糟糕。
當母親的依附找不到,Benni就會尋求其他替代品,包括新的陪讀員Micha、之前住過的寄養家庭,但是狀況都不見改善,Benni甚至想從照顧他人得到依附,找上Micha的小孩當然又是混亂收場。
電影看完不禁會想,Benni未來會怎樣呢?是像我現在工作天天看到的服務對象,頻繁進出各類精神醫療機構,然後在那終老?或者變成暴力犯罪分子,最後不是被警察格斃,就是坐牢關到死?當然,以許這一切只是眾多孩子都有的童年,調皮搗蛋、打打鬧鬧、偏差行為不聽話,等到長大「社會化」就正常了,成為平庸到乏味的「一般人」;又有可能,過動、亢奮、脫序能轉化成某種動力、優勢,長大能成為一位出色的運動選手、藝術家或軍人?有許多著名歷史人物,像愛迪生、邱吉爾、賈伯斯、愛因斯坦、菲爾普斯,不也都當過問題兒童嗎?
曾經有一個心智障礙兒童的家長跟我講,很多父母有了這樣的小孩,就急著去找各種治療、復健、輔導資源,看能不能「醫好」,但其實這些都比不上父母的陪伴,依他的經驗,很多後來沒惡化,可以進步到接近一般人水準的,都是有良好的父母陪伴和親子關係,這也是Benni卑微的渴望,但身邊的成年人搞了老半天,卻沒辦法給她最需要的。
在社工這行做了幾年,經常不免會想─我們究竟能幫這群人什麼?大部份的案例其實都「無可救藥」,沒有惡化就不錯,少數有改善的,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自己好的」,還是老天垂憐?任何助人者遲早都要知道,專業有它的極限,能做的很有限,到頭來也就是陪伴和支持,能做到這點也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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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愛看電影的社工,過去也曾經在部落格寫過一些「長的像影評」的心得文,希望能用社工的觀點,提供一些對於電影不同的角度。當然,有些電影跟社工領域,八百竿子打不著,就純粹是表達自己的感覺、想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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