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如白色火山灰,向下蔓延,輕輕地落在每一處碧綠,最終,森林僅存一絲呼吸。雨打在海燕鷗的翅膀,黏濕的混濁裡有著沉重刺痛感。低頭數到七,手也停不下來地撿拾樹上一團一團的灰塊,何時才看得見樹的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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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不下來的洗手,似乎是想確定我不再犯錯。
停不下來的檢查,似乎是想確定害怕不再來。
停不下來的 13 ,似乎是讓我不能忘記那件事。
停不下來,揭示的不只是行為,而是為什麼我停不下來這個行為。我知覺(perception)到什麼?我感受(sensation)到什麼?這樣的知覺與感受從何時開始出現?又是如何出現?如同海平面上出現無數泡泡時,也許海底有隻蠢蠢欲動的怪物。
強迫症,有明顯的神經生物學因素,涉及多巴胺、血清素、麩胺酸等神經傳導物質及神經迴路(眼眶額葉皮質-紋狀體-丘腦-皮質迴路)活動異常。在迴路裡,強迫想法與行為,不停來回,無法休息。最後,甚至已經忘記為何要在這裡來回。
臨床上,強迫症除了使用血清素再回收抑制劑或合併使用抗精神病藥物外,最常使用的心理治療是認知行為治療,其中側重暴露不反應(ERP)的治療方式。但根據研究,大約會有30%左右的患者,在接受藥物或認知行為治療下,無法獲得預期的改善。
ERP 較少強調強迫症的潛在根源,而是著重強迫症症狀的當前因素(例如,症狀的觸發因素)。
多數的心理疾患,很自然地會去探索其根源,透過探索,發現意義,重新刻畫自我。那強迫症呢?
探索過去,對強迫症真的有幫助嗎?
強迫症有明顯的遺傳因素,好發期約在兒童青少年時期,甚至還不多的研究指出強迫症有表觀遺傳的可能,因此強迫症存在基因中,也可能存在環境中(或教養)。
「母親有嚴重潔癖,總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所有家庭成員都必須跟她一樣,時時維持家裡整潔且標準與她一致,若無,則會被責罵。這讓孩子時時刻刻感到焦慮,覺得隨時都會被罵。」
「父親時常否定孩子,每一件事,即使是日常瑣事,都會被責備或認為做不好,孩子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地做每一件事,偶爾會重複檢查自己做得對不對。如果強迫行為存在,就不會被罵或覺得自己做不好。」
雖然不是每個強迫症患者的父母都是這樣,也並非強迫症都是源自於如此,但每個案主也許都存放著一個受傷的故事。我在臨床上,看見部分的強迫症患者都有一種或多種創傷生活事件,而研究也顯示創傷生活事件與強迫症狀的嚴重程度增加有關。
那個受傷的故事,最初形成了適應不良的信念,逐漸出現適應性行為,如迴避(孩子不想參加活動或不敢出門以避免髒汙),後來可能會發展成臨床上的強迫症。另外,也有研究指出早期創傷事件也可能增加侵入性想法的頻率及影響想法的內容。
筆者協助案主探索過去時,傾向讓案主覺察強迫行為是其應對策略,是為了要控制某種想法或結果再次出現,又或許是對禁忌或恐懼的反應。
而當我們被一個想法或事件深深地困擾,我們可能會潛意識地以某種行為策略不讓這個想法進入意識。這樣的否認機制,隱含著深刻的了解與感受以及拒絕該否認的想法,當我們拒絕,就像:「你不要想大象,大象立刻在腦海中出現。」
我時常會給予一個圖像:如同一顆氣球,自我控制不斷地充氣進去,球體內與球本身毫無空隙,那種極大的張力,任何不想要它進來的東西就像針一樣,一點點的觸碰都會造成爆炸。此時,想像著自我控制的氣體流洩出來感覺會如何?
雖然,探索症狀背後的故事,信念的形成,不一定會增加 ERP 的改善效果。因為可能會讓強迫症者產生更多逃避或延遲ERP的效果,因根據研究發現,有嚴重強迫症症狀且對認知行為治療沒有反應者,可能隱藏著解離症狀,也發現關係上的安全依附類型,也可能促使強迫症改善。
因此,筆者在進行認知行為治療之前或同時,亦會探索家庭關係與其他治療方式,幫助案主發展更具適應性的應對技能或洞察力,以因應持續的、具有挑戰性的生活環境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