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於日治)時代,與傳統日本女性一般,溫柔賢淑,以家庭為重,對父親更是百依百順,惟命是從。
她退休後最大的樂趣就是去日本旅行,除了聽說讀寫沒問題,對清淡的日式飲食及榻榻米的家居方式也很適應。妹妹在日本念書時,她甚至可以拋下父親去日本小住兩三個月;妹妹上課,她自己就欣喜地搭著火車或巴士到附近郊遊。如果遇到週末或父親休假赴日,就會去得更遠,也許是兩三天或更久的小旅行。我常想,她也許比同齡的日本女性更熟悉日本,也更深入日本的都道府縣。
我年輕時對日本的興趣缺缺甚至有些反感,也許是受到教科書的影響,也許是日本人的拘謹及注重細節,令大而化之的我難以喘息。及至快四十歲,第一次去日本,也是應母親要求,陪伴她到京都賞楓。
母親晚年為癌症所苦,前後動過兩次大手術,但她求生意志堅定,術後也復原良好。她注重飲食及養生,也謹遵醫囑定期化療。對於有旅行DNA的她,是不可能成天在家休息看電視的,因此,只要一個療程結束,我們就會帶她到處走走。但,她最想去的,莫過於日本,於是,幾年前櫻花漫開的四月,全家一起去北陸旅行,去了父母親很喜歡的金澤。
當年,金澤城與兼六園間的櫻花夾道滿開,風一吹來,落英繽紛猶如白雪紛飛。父親與其他弟妹們想先參觀金澤城,唯獨母親想先去對面的兼六園。我觀察到她走路的樣子怪怪的,原來是穿了剛買的新鞋,磨腳腳痛,於是我先與她換鞋(我倆鞋子同號呢),再陪她在兼六園走走。兼六園的老樹、石橋、石燈籠、假山、水池及亭台茶室,都符合她的期待,她也不時地露出開心滿足的微笑。
日本回來以後,她再也沒機會出遠門,夏天跌了一跤,不良於行,加上癌症造成的腸道沾黏,食量越來越差,隔年初夏便撒手離世。
前年的同一時節,與老公再訪金澤,春風料峭,櫻花初綻,不似當年的狂放。漫步淒清的兼六園,想起當年母親開心的微笑,心中只有無限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