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禮拜天晚上,忽然很想燒炭,寫了一封信給張醫生,有點像遺書,然候就出去買碳跟火種,就在自家車內燒炭,燒到一半覺得快吸不到空氣,就跑去一樓打給119要了一台救護車,然後又跑回車子上,吸一氧化碳,車內煙霧瀰漫,過了五分鐘,我爸有跟警衛跑到車子旁過,但第一次沒有發現我,又過了五分鐘,我爸再次來檢查車子才發現我,然後迅速把車門打開,叫救護人員過來,就被送去雙和,抽血檢查吸高壓氧一個晚上,隔天值班醫生來看我,是認識的胡醫生(以前的住院醫生)關心我一下後還是希望我去住院。我其實這次很猶豫要不要住院,一來我雖然不用實習了,但有張老師儲訓課程,會卡週末跟週三(不能缺課)剛好這週沒有課程,所以要住勢必得這週住,再來我爸媽是希望我去住院的,他們覺得我太危險,但我這次沒有很想住因為為了諮商不中斷只能住一週,其實效果也是不彰,所以早上跟張醫生討論了一下,張醫生說:我其實對於你住院或不住院都沒有太大的意見,因為我相信你的選擇與考慮。我聽了滿感動的,但我說我其實還是很想燒炭,張醫生問:為什麼?我說我想體驗瀕臨死亡的感覺。張醫生說這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那就住吧。於是就請張醫生幫我跟急診聯絡,下午諮商完住院。
我週末燒炭了,一進去就是這句,你說發生什麼事了?我說對於生病九年確診四年的週年,我感到厭倦,人生還要幾個九年我才能好,然後我說了燒炭的過程去醫院治療,還有住院的決定,你說我們說過不能自我傷害,如果自我傷害就要暫停一次諮商,我哭了,我說不能變通嗎?(我真的很怕暫停諮商)你說為什麼要訂這種規定我有沒有想過,上次我自我傷害結果住進北醫,暫停兩次諮商,你問我為什麼要訂這種住院就不諮商的規定,我說不知道,你說對於邊緣性人格框框特別重要,因為邊緣性人格會不斷衝撞框框,衝動性太高,你說為什麼我們在諮商裡都會有保密協定,但超過一個界線,就會打破這個保密協定,例如自傷、自殺,就需要通報,與告知家人,因為諮商師不可能24小時盯著個案,你說會訂這些規定的初衷是「在乎人」,因為你在乎我、在乎這段諮商關係,所以在高風險的時候我們住院治療,把風險降低再進一步諮商。
今天其實沒什麼章法,因為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像漿糊一樣都黏在一起了。我說每到十月我都會很depress,因為我就是在十月發病的,九年前,十七歲的我發病,九年後我還在跟憂鬱症抗衡,還多了邊緣性人格,性別認同障礙,四年前的我去看了第一次精神科,是以前在松德後來出去開診所的洪醫生,吃了四年藥,換過十幾種抗憂鬱劑、鎮靜劑、安眠藥,曾經也吃到4顆fm2(管3)然後體重從40公斤胖到現在76公斤,整整多了一倍,我哭著說,我厭倦這種生活了。你問我是整個十月都這樣嗎?我說十月初,你說那這次你去住院出來就十月中了,應該可以度過這次的危機。
你問我婦產科的王醫生說我怎樣?我說測出來雄性激素過高,你說我的藥會讓泌乳素升高,但不會讓雄性激素升高,你問我以前有沒有測過,我說以前沒測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雄性激素都過高,你問我會不會毛多?我說不會也沒有長鬍鬚,你說多囊性卵巢有幾個原因,肥胖是其中之一,我開始抱怨杜使平,我說吃了一個月胖四公斤,於是你說我們重新檢視藥物,看要不要換抗憂鬱劑,因為妳說多吃跟嗜睡是並聯的,如果一顆藥嗜睡也會造成多吃而肥胖,你說意妥明也會胖,我說我現在吃杜使平五顆、離憂兩顆、意妥明兩顆、帕金寧兩顆、當立平六顆(睡前四顆,早晚一顆)我說吃當立平感覺也沒效,還是很焦慮,你說管制藥品之所以是被管制就是因為會成癮,久了就沒效,必須一直加上去,於是你問我吃過什麼抗憂鬱劑,我說百憂解、千憂解、萬憂停、速悅、離憂、立普能,你問我有沒有吃過敏斯特,我說聽過但沒吃過,你說它也是一種新型的抗憂鬱劑,但後來你決定把離憂跟杜使平都停掉,直接上兩顆煩多閃,煩多閃是SSRI+褪黑激素,你說要簡化藥,對於你的用藥我一向很尊重,因為你是當了20年的醫生啊,雖然我們一直在試,但我不會失望的,即使我口口聲聲都說藥也沒有用。
我說還要幾個九年我才能好,你說你不是有跟我說過療程的事,不是短期內就可以見效的,在很衝動的二十幾歲,現在無論如何都是不會穩定的,你說也許有些人要好幾個九年,你有幾個個案也是從二三十歲跟你到四十歲,你還提了一個個案,嚴重到需要你去社區開會,說明要怎麼接住這位個案,問題大到連社區社會局都出來了,現在他四十歲,生活有重心、家庭雖然不圓滿也算是穩定可接受,人際關係也正常,你問我幾歲,我說26,你說還要十五年吧,我笑著說你都是六十歲的阿伯了,你說那時候正老當益壯,我笑了,其實我聽到那個個案,我是羨慕的,羨慕他穩定了,而我還要幾年才能這樣?
你說邊緣性人格就是跟父母關係也差、跟自己也差、跟別人關係也差、跟神的關係也差,這麼痛苦的人生,誰想要?我哭了,我想真的是這樣,我跟誰的關係都差,最糟糕的是跟自己關係很差。
你說曾經有個案喝醉酒走進來,你能怎麼辦,我說這個狀況我們助人技巧有教,就是請個案回家休息,你說對,那種狀況根本就不能談,只能請他回家。你說也許張醫生可以治療我的自殘成癮,畢竟他是成癮專家,你問我知不知道你的次專科,我說我知道啊你也是成癮次專科,你說對,所以你遇過性愛成癮、酒精成癮、網路成癮,這些都是多巴胺分泌異常導致,而邊緣性人格就是衝動性高,我說這個衝動是指什麼,你說就是在想與行動之間可以停留的時間很短,總是想到就去行動,想到自殘就去做,不管這件事合不合理,就是會去做。所以我們要努力的方向就是讓前額葉長大,你說現在的腦科學發現神經迴路是會持續生長的,海馬迴會長出新的神經元,所以可以期待我的前額葉是會長大的。
反思:今天沒有想好要講什麼?可是也講的滿順的,期間我用了好幾次「我們」,我說我們調了好幾次藥,現在的藥跟以前都不一樣了。用了我們好像我們就是一起諮商,一起行動,一起靜待改變的可能,用了我們兩個字表示我有看到在這樣的諮商過程中,我們是站在同一條陣線的,你與我一起努力,我們在治療我整個人。你說你看重的是我這個人,一切的框框設限都是因為你看重我,我覺得很感動,你看我整個人,不是只看見我的邊緣性人格,雖然我的邊緣性人格邊緣的很徹底,不斷的衝撞框框,但你也說我是聰明的,我這次的行為叫做滑壘成功,你說我很聰明,會把自己安頓好,知道要在治療中間把自己的危險降低,去住院,然後接著諮商,我說我從國三時就發現我不聰明了,你問我為什麼?我說因為我同學有一次很開心的跟我說我週末讀了五個小時的書,我聽了才發現自己原來不聰明是很努力,五個小時是我平日讀書的量,我週末都讀十六個小時的書,除了吃飯睡覺洗澡就是讀書,你說所以你不只聰明還很努力,你說有些人努力也不定有好成績,我說我看我同學都是天才,我只是很努力才能有今天的成績。雖然今天的討論感覺沒什麼重點,也沒什麼存在主義,雖然中間一度有談到存在這個詞,但不是重點,今天我最後問你「我到底可不可以好起來?如果不行你就爽快的告訴我,讓我去死!」你說每個邊緣性人格的人都會這樣問你,你不意外,每個人都問你自己可不可以好起來?我忘記那你確切的回答什麼?而我所感受到的是,不論要花多久的時間,你都會陪著我,一起好起來。我哭了,可是我也相信,有那麼一天,我可以穩定到一個程度,也許不會好,但可以穩定是我最微小又龐大的希望。也許是個妄想吧,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