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小女兒以「性別平等」為主軸,向〔青年發展署〕申請了志工服務計畫,並且透過社群媒體號召了五位志同道合的夥伴組成團隊,預計要用線上展覽和三場實體活動的方式來進行。
這是小女兒第一次自組團隊,而她順理成章地當上隊長。然而,隊長和隊員的工作內容是很不一樣的,還未適應這等落差的她,讓自己承攬了過多的工作,於是忙到焦頭爛額、分身乏術⋯⋯終於,在這天晚上潰堤。
我和同樣身為療癒師的太太,陪著小女兒潰堤。
就在小女兒哭到一個段落時,她選擇先去洗澡,洗去一身的疲憊和滿臉的淚痕;而我和太太先回到臥室,用短短的時間交換彼此對這件事情的想法。
我:終於發生了⋯⋯(語重心長
太太:我今天早上也有感覺到!(附和
我:怎麼說呢⋯⋯其實在她執行這個計畫之前、過程中,我都有主動告知「需不需要幫忙?我可以幫忙喔!」,但她一直都用「不用!我可以!」來回應⋯⋯當然,我希望她能真的如自己預期般地完成計畫;但現在看起來,她還是要去療癒「需要別人幫忙=我不夠好」的創傷了呀!
太太:嗯⋯⋯是啊!畢竟,我和女兒們的爸爸離婚後的那兩年,她和姐姐在爸爸和奶奶身邊生活,他們在女兒們需要幫忙的時候,給出的反應都會讓她們感受到被貶低的感覺。
我:我想也是⋯⋯如果「請幫忙」的經驗都是好的、有得到協助的,那應該就不會害怕開口、請求協助了啊!
很快地,我和太太達成共識。
過了一會兒,小女兒也洗好澡、吹好頭髮,來到我們房間,打算一鼓作氣將「需要別人幫忙=我不夠好」的創傷給療癒起來。小女兒坐在太太的床沿,太太用溫柔的話語和眼神回應她,難過的情緒也順著眼淚被代謝出來。
我坐在床的另一邊,看著小女兒哭紅的雙眼,也看見在自己身上的「不能請別人幫忙」的創傷。
一樣是「不能請別人幫忙」,小女兒的原因是「需要別人幫忙=我不夠好」,而我的則是「不能請別人幫忙,因為別人會越幫越忙」。
而讓「信念」不易撼動的根基,來自於童年創傷。
八、九歲時,父親將我強壓在床上,咬了我左邊胸口;我驚恐地告訴母親、希望她可以協助制止父親。然後,父親在隔了幾天之後,再次將我強壓在床上、咬了我的大腿內側。
在那之後,父親對待我的態度,從原本的融洽、親近,直線下降至冰點,明明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但卻可以視而不見、形同陌路⋯⋯並且持續至今日、近三十年。
那時,我希望母親給予的是「協助」,是充分傳達當時還無法完整表達的「請不要這樣對待我!」的想法,然後讓我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可以修復⋯⋯但是我不但沒有得到協助、沒有得到關係的修復,還得到第二次的侵犯,並且關係還徹底地斷裂了!
我還能信任誰?— 我整理出多年困在心頭的疑問。
過了一會兒,小女兒跟著太太的引導,好好地讓情緒流瀉,也在收下我說的「小孩在成長過程中,就是還在學習,會把事情『搞砸』也是很正常的⋯⋯那大人就是要幫忙的嘛!不然要大人幹嘛?哈哈哈」後,重新設定、讓自己回到「我可以尋求幫助!」的自我認知中⋯⋯然後,帶著平穩的情緒回房睡覺。
而我和太太也雙雙就寢。直到半夜,我醒了過來⋯⋯
腦海裡飄進過年前、與親戚間相處的不愉快互動,我本能地做出「反應」,演練著下一次可以怎樣保護自己的說法、做法;而這樣的演練讓我的大腦快速地運轉了起來,身體進入防備、戒備狀態,更難重新睡著。
突然間,我想到了⋯⋯我可以請「祂」幫忙。
我是第四代基督徒,從小在教會裡長大、總是被教導:神是我們的幫助者;長大成人後,我為了修復自己的童年創傷,接觸了新時代的身心靈領域,我也很快地就能接受各種代換的名稱,例如:宇宙爸爸、本源⋯⋯等等。
於是,我低聲輕喃:請幫忙。
瞬間,我的身體放鬆了⋯⋯就像「小女兒因為還沒想好實體活動的內容而潰堤的時候,我很快地伸出援手、遞出補救方案」那樣,我/幫助者的眼界、能力是遠超過於小女兒/受助者的,甚至早已預見、期待受助者會在這樣的境遇中,重新體悟、建構「我可以尋求幫助!」的認知⋯⋯即使過程中會有痛苦。
我將自己的擔憂交託了出去⋯⋯與此同時,腦海裡那些「沒有被父親、母親保護和幫助」的畫面逐漸回到應有的份量,並且看到許多「太太和女兒們總是愛護、支持我」的場景,平衡了那些苦澀,而有了回甘的滋味。
就這樣,我不知不覺地又睡著了!因為再睜開眼,已是天亮,呵呵
請求協助,是人的自然。
但成長過程中的負面經驗,讓人對於「請幫忙」有了創傷性的情緒感受,於是會無法信任他人、無法不卑不亢地發出協助的訊號,甚至養成了「凡事自己來」的行事作風,無法健康地與他人合作。
謝謝小女兒,願意勇敢地療癒「過去在請求爸爸幫助的時候」所受的傷,讓自己可以不退縮、穩健地與他人合作;也讓我連帶地療癒自己「過去在請求母親協助時」的失落⋯⋯然後,一起回到「可以請求幫助」的彈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