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爬聖母峰基地營?」
若你當面這樣問我,我可能會說:「因為想嘗試未知的體驗。」
但不就是登山嗎?何來未知的體驗?我沒漏聽心底冒出的微小聲音:「因為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而且要是高山症發作,有可能會死人。」
我並非想大費周章地尋死,而是漫長卻短暫的人生裡,身邊曾有年輕的人離席。時光荏苒,我逐漸明白,若生活得離死亡太遠,便會自顧自地,滯留在過去與未來,遺忘無常與當下。
台北,捷運車廂裡。低頭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人們,無聲地被穿梭的巨大聲響吞沒,靜待門開啟瞬間往外奔去。那腳步看似知道自己該往何方,卻可能沒真把目的地搞清。人潮與都市的運作,彷彿訴說這城市千百年都如此棲息。我淹沒在那樣的步調中,忘了怎麼靠自己呼吸。
某部分來說,會覺得死也無妨,是因活著本身變得太無趣、太麻木了吧。毅然決然的出走,是那時的我,唯一懂得逃脫生命空洞的方式。
出發旅程前,從未往腦海裡投進喜馬拉雅。直到在泰國清邁的客棧,偶然看了宇宙人樂團爬基地營的紀錄片,看完的那份悸動,似乎由客棧門面斗大寫著的話語,,替我真誠坦率地說了出來:「Go where you feel most alive.」
往你感覺活著的地方去。
我紮實地聽進了那句話。於是,來到穿山越嶺的另一邊。
二個多月的身心靈準備,整整8天的攀登,在零下22度的清晨,直上標高5545m的Kala Patthar,讓聖母峰盡收眼底。一邊煮著熱茶望著日出時,我頓時感到,人生確實值得一活。也終於有些明白,那些不斷往高處去的山行者,他們內心的孤絕與滿足。
即便完成目標要面對的,仍是喪失目標的空無,但自己早已在那過程中,產生了未經刻意的質變。是那樣的質變,悄悄改寫了生命本來隨波逐流的傾向,往人性獨特與難能可貴之處輕輕靠攏。
每一位山行者,終成活的傳奇或死的傳說,那些都是後來人們的聽聞。在那無比專注於目標的當下,偏執的山行者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那並非想回歸自然,而是真正體驗到,我們與自然,本來就是一體的。所有的看見,皆是你心靈的呈現。
當渺小的身軀,進到大自然的變化中,生死便只是個可任意被變動的概率,活著是僥倖,死了也是僥倖,不過是那樣而已。是名為文明的安逸,讓我們逐漸遺忘生命原有的本質。
若有人說:「大自然很殘酷。」,那肯定是小小自我的牢騷。正因現代人們的生活與行為模式越來越相似,便愈發想要突顯自我,以換得自己真實存在的感受。或者,沉迷於任何可以沉浸的事物,好忘記自己有著這必然的煩惱。
擁抱自然的山行者,因全身投入甚至拚上性命,可能換來最壞或最好的結果,所以才得以在那當下,感受到了終極的自由。
各式各樣的山行者,是舞台上的戲子,隨著大自然這任性編劇起舞。而熱愛即興演出的戲子,從不過問編劇結局,只顧全神貫注演出。不然那一開始就知道結局的戲,究竟有什麼值得這癡迷的戲子期待呢?
你呢?已磨亮你的槍,準備站到人生舞台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