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察限制是改變的開始 許文耀的改變心法 張老師月刊 更新日期:2010-06-28 記者:文:陳健瑜 (攝影:黃念謹)自由文字工作
《積習,真的難改?》為自己出征、挑戰極限,是人的另一種天性。
逃避困難、沉溺舊習是人類的本能反應,也是生而為人的困境,但也唯有先承認這個限制,才能去改變與突破,因為渴望自我挑戰,是人的另外一種天性。
心理學家馬斯洛說:「如果你只有一支鐵鎚,那麼凡事看在你眼裡,都會開始像釘子。」自我局限讓人以為「就只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呢?」,然而更可能的情況是,他擁有的不只是鐵槌,只是太習慣拿鎚子。
積習為什麼難改?政大心理系教授許文耀笑說:「很簡單,那是天性!」人想輕鬆、怕麻煩、不想太費力,總是在尋找捷徑。但是很抱歉,蛻變之道很長,通行證但憑「努力」二字。
我思故我在,光想不會成功
「我明天開始要早起跑操場三圈。」「下次發脾氣之前,我要先深呼吸。」「唉呀,我絕對不要再抱怨我的工作了。」如果天庭真有地方記錄凡人每天的起心動念,那麼此類訴求「改變自我」的OS,一定早就將老天爺的信箱灌爆;然而,多數的念頭都像投入池中的石子,「噗通」一聲沉入天河,丟進再多也無法築成一條橋。
「人的一生有許許多多的目標,沒有結果的就叫做夢。」許文耀表示,過去研究健康心理學的學者曾歸納出幾個一定要培養的習慣,包括吃早餐、每天運動、三餐之間不要進食、不碰菸酒、睡眠充足等,這些都是明顯對身體有好處的健康行為。按照道理,人應該會追求對自己有利的事,可是為什麼多數人做不到?
「健康行為或正面思維,需要長時間努力才看得到好處;反之,不健康行為的效果則立竿見影。心情不好喝杯酒,立刻就能麻醉自己,好用多了。」運動會促發腦啡、胺多酚的分泌,讓人全身舒暢、心情愉悅,但是在「好處」出現之前,身體先感受到疲累,一累,人就逃掉啦!光有動機不足以讓改變發生,即便有強烈的渴想和欲求,也僅是空話。
「明明知道卻做不到,或者總被舊習慣套牢,只能說:恭喜你,真的是一個『人』呀!」他笑得豁然,人與其目標之間的拉扯,直是千古課題。
人活著,運作得最快的是負向情緒迴路,而不是正向思考。
花了力氣,卻無法立即見效,人的決心就會動搖,能否努力下去,取決於「過去的經驗」和「自我調解的能力」。
「一個總是嚷著要戒菸的人,一輩子不知『戒』過幾百遍,為什麼終歸失敗?」許文耀解釋,多半是因為過去從未成功過,當他菸癮再犯,耳畔傳來嘀咕:「這次一定又失敗了吧!」於是,內心掙扎了幾下,輕嘆一聲,回頭挖出藏好的菸盒,點火,只消一個簡單的舉動,就又陷入了惡性的迴圈。
「如果失敗的次數很多,再怎麼努力都沒用,人就會停止努力。」過去的經驗烙印在腦海裡,形成無數種神經元迴路系統,其中運作得最快的就是痛苦、害怕等負面路徑。「人是動物,求生是動物的本能,要把自己藏好,維繫住安全,所以敏銳地觀察一切威脅生命的情況,而『害怕』是與生俱來的保護傘,幫助人遠離危險。」仔細想想,我們怕死、怕累、怕痛苦,也怕失去,「害怕」的情緒無時不刻運作著;為了活著,我們很難不去怕,也很難忘卻記憶中各種悲傷、抗拒、憤怒的經驗。
「負向情緒的啟動永遠比積極樂觀的反應快得多,人比較容易抱怨或陷入憂鬱,那是千百年演化而來的慣性,銘刻在基因裡,如同反射動作,不需思索就能完成;正向思考則需要暖身,不是人類習慣的事,就得花比較多力氣去做,如果啟動的力道又不夠強的話,一比就輸了。」
許文耀強調,這就是人的困境,而我們必須先承認這是限制,否則人無法看清自己的處境。「所謂『局限』,就是當你不知道它是限制時,它就限制你。」魚缸裡的魚不知道自己被玻璃困住,直到牠撞上了,才會想跳出來;同樣地,抱怨、易怒、懶散等各種壞習慣,也是囚禁人心的籠牢,非得真切地覺醒,否則很容易向局限屈服,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綑綁住自己。
將自己和限制之間清出一個空間,容納各種解決方案。
「與天性對抗,聽起來很難,卻不是怠惰的藉口。」他說負面的情緒傳導雖然比較快,但是生命不全然苦澀,回憶必然有美好,人不只會怕,同時也存在對於安平和喜悅的企求,那是蘊藏在內心的充沛能量——為自己出征、挑戰極限,是人的另一種天性。
「這是最有趣的地方,人會自我調解,一旦察覺到被限制,也會想盡辦法掙脫。」許教授以自己為例,雖然是小兒麻痺患者,行走比較吃力,但是十一年前他還能走,921地震發生時,一個人奔波災區幫忙重建,上山下海都沒問題,後來經歷了一次手術,雙腿的情況惡化,行走又更加不易。「88水災發生,我還是想去救災,可是深山路更泥濘難行,是不是代表我去不了呢?」他知道這種否定自我的慣性叫做「自艾自憐」,把自己擱在哀嘆裡,只想著「不可能」,以為保護了自己,其實情緒更糟。
撞到牆,死貼在牆角也翻不過去,如果能後退幾步,看一下這面牆有多高,也許就能看到攀爬的階梯。「我想到這十年累積的學術地位,可讓我聘請專任助理,我只要請一位男助理揹我,不就一樣能達成目的嗎?」他要努力的,不是恢復走跑的能力,而是找經費、訓練人員,還要對助理更好一點,才能當他下災區的腳。
「把心打開,各種可能性才會浮現;黏在限制裡頭哀怨難平,騰不出空間來,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被慣性繼續宰割。」而這種拉拔出可能性,覺察有利於成功的各項線索,就是解決問題的能耐。
「我以前酷愛游泳,花了好大力氣,練了六年才學會,可是腿不行之後,最怕滑倒,就不敢再游了。」從此不再運動當然不是答案,他想的是「什麼是不耗腿力的運動」。「如果你的心念正確,騰出空間,老天都會給你暗示或明示。」他笑著說,果然過沒多久,妹妹就突然介紹他做甩手功;現在每天早上,他都要甩個三十分鐘,一樣能維持良好的運動習慣。
放一把天秤在心中,開始學會做選擇。
「當你知道人類總習慣啟動負向的反應,正向的迴路則比較晚才開始動作,你就會提高警覺,去『監控』積習出現的次數;漸漸地,你會選擇要繼續依著慣性走,還是做出改變。」許文耀建議,先從培養自我監控的能力做起,不再只被習慣牽制,就具備了選擇的自由。
「只求不要太快又掉入慣性的迴圈就好。」他表示,躁進通常不會產生太好的效果,要戒菸戒酒,或是改掉壞脾氣,怎麼可能馬上成功?「不要陷入0與1的僵局,要容許0.1、0.2、0.3……的存在,重點在於逐漸脫離負面迴路的掌控,加強正面思維的啟動速度,當這兩條路徑某天到達黃金交叉點,『正』終於大於『負』,你就贏了。」
他兩手才比畫完,隨即又拋下爆點:「但是,人呀!不能太得意,因為慣性是會反撲的,有人說犯上毒癮的人,直到他死的那天,你都不能說他已完全戒除。」
這下子,不就又回到原點?他點頭,人生本是不斷努力的歷程,盡力而為,等到正面思維也成為習慣,人就成長了。
覺察練習
每天睡前準備兩把紅豆、綠豆和一個碟子,反省一天的心念、習慣、行為,「正向」丟一顆紅豆,「負向」則放綠豆。瞭解自己看事情的態度,才知道你的「限制」在哪裡,如果覺得麻煩,不妨先丟一顆綠豆進去,因為負面迴路啟動囉!
【許文耀小檔案】
國立政治大學心理系教授、台灣臨床心理學會理事長。曾榮獲國科會「科學50研究」的殊榮。持續關注災區重建與災難心理學,從921地震至88水災,積極投入災民心理層面的支援建設長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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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閒談人生
中國人的雙重生活 中國最大危机 缺乏對內在自由的真正渴望
更新日期:2010-07-07 記者:文 許知遠
如果你直接批評政府,會被關進監獄嗎?在學院的餐廳午餐時,我偶爾會被這樣問道。劍橋的克雷爾堂裡穿梭著來自不同國家與膚色的人群,人們短暫的相逢,又匆匆地離去,表達著對別人短暫和淺薄的興趣。
當坐在對面或旁邊的人知道我是來自中國的記者時,除去感歎中國的經濟增長外,就會對我的人身安全感興趣。
中國是兩個截然不同形象的混合體,它是繁榮、也是禁錮的象徵。尤其是對於新聞記者來說,可能只有朝鮮、古巴、緬甸等為數不多的國家比它更糟糕,甚至俄羅斯都更好些。
中國 奇怪的混合體
我該怎麼向這些陌生人解釋呢?一切沒有他們想像得那樣危險,但仍舊很危險。除去那些頭腦最愚鈍、心肝最麻木的人,沒人不知道這是個專制、腐敗的政權。
但是,中國也不再是一個徹底的極權體制,你不必擔心因私下的言論而獲罪。事實上,從官員、商人、知識份子到一位計程車司機,他們在餐桌上、在閒談時咒罵與譏諷現行的體制,已經變成了一項娛樂。
你在公共空間上,很難看到、聽到這種不滿,到處是國家富強、和諧社會的讚歌。人們生活在一個二元世界裡。
這二元世界又加劇了虛偽與嘲諷的蔓延。中國似乎進入這樣一種狀態,人們都感到目前的政治體制問題重重。人們表示不滿、充滿譏笑,卻又很少人準備真的改變它。似乎嘲諷已經產生了足夠的滿足。在嘲諷中,人們自認已經改變了現實。整個國家已經陷入了犬儒主義的泥淖。
犬儒主義的盛行,是因為現實的困境不能被傳達到公共空間,私下的議論無法轉化成公開的表達的辯論,缺乏社會組織來將不滿轉化成正常的行動。這種公開性、組織性,正是一個專制政權最恐懼的力量,它將不惜一切代價來壓制它們的出現與存在。徹底的極權主義,會試圖改造人的思想,甚至連私下的念頭都要壓制。而現在,政權給予以私下抱怨的自由,政權甚至會容納與鼓勵這蔓延的嘲諷,但千萬記住,這只是私下的遊戲。
缺乏內心力量與信念
但另一個同樣重要、卻常常被忽略的原因是,人們缺乏足夠的內心力量去追求自己的主張,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張是什麼。比起外在的束縛,更重要的是,人們缺乏對內在自由的真正渴望。自由很少被視作生活的目的所在,它似乎僅僅是一種手段。當自由只是一種手段時,它也就經常被交易。政權輕易收買了大學、媒體,讓知識份子們用靈魂來交換物質生活。此刻的中國最大的危機是這種內在價值觀的坍塌,或者說我們從未建立起這種內心的價值系統。
新聞記者是將真實生活的困境轉化成公共討論的傳遞者,是把被遮蔽與忽略的事實,呈現在公共空間的人。雙重危機阻礙著我們。一方面,我們要受到來自政治權力的威脅,很多議題是明確不能報導的,即使你報導了,也必然會被刪除,你的個人可能也會遭遇不公對待,因為所有的媒體仍處於國家的監控之下。
另一方面,我們變成了一個勤奮的自我審查者,自我麻痹者。即使沒有得到明確的警告,我們已經率先提醒自己—這個議題無法觸碰,自己放棄了自己的自由;我們也可能變得熱衷於在字裡行間的小小文字遊戲,沉湎於用雙關、隱喻、聯想來傳遞可憐的事實,長此以往,我們的所有興奮都將集中於說出那一句常識。
我想不出改變這種狀況的方法。但是在所有黑暗的歷史時刻、所有專制的地區,說出真相、追求自由,都要付出對應的代價,都需要很多人為此而做出犧牲,是一顆顆自由心靈的相互鼓舞,是一代代人的持續的努力,才讓自由得以實現,這首先需要來自內在的信念。
此刻的中國,這種內在信念的缺乏,比這在外在的束縛,更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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