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事問我假日都在做什麼,我誠實地回答。
原則上都是在幫老闆訂機票、飯店、餐廳、和家人出去玩的園區入場卷、和朋友一起去看的表演門票,然後再打去更改或取消以上所有的一切。
如果在那些事情之外還有空檔,我不是在酗酒就是在和Trivago一起咒罵老闆。當然,這兩個動作也常常和以上其他事情同時進行。
禮拜天睡前,收到老闆的訊息:"明天和window的人吃午餐"。
因為他已經提供了我能奢望得到的全部訊息,所以千萬不要再拿一些不重要的問題去打擾他周末的夜晚。
例如,window是什麼?是一家公司、一個部門還是一個人?這個人或這群人知道他們要和老闆吃午餐嗎?他們要在哪裡吃午餐?他們要吃什麼?我要現在半夜打去預約餐廳還是明天早上去公司煮給他們吃?
直到禮拜一接近中午,老闆才終於想到要回答我無助的詢問,傳來訊息:"在會議室吃Pizza"。
Siri指出一個應該可以被代稱為window的部門,我找到該部門主管的分機打過去,"告知"他們要取消自己的一切行程,稍後要和老闆吃午餐。
你問我地點在哪裡呀?先告訴我你們部門有多少人吧?有三十幾個人呀?好,你先通知大家要跟老闆吃午餐,等我蓋出一個可以容納三十幾個人的會議室,或是等我用電話線把自己勒昏之後,我再請人通知你。
我去找電話專家阿姐求救,場器方面的問題問她準沒錯。
她告訴我原來地下室有兩間會客室,之後如果要用的話可以從公司系統裡預約登記。不過像我這樣馬上就要的情況,則直接打給負責人,脅迫她想辦法清出一間空的會客室給我。
部門的業助姊姊幫我處理Pizza,好讓我可以繼續應付在辦公室開會的老闆(諸如印資料、泡咖啡、用我的充電器幫他的手機充電)。
現在時間是十二點十分,預計十二點開始的"老闆假裝親民與員工拉近關係的午餐"已經在樓下備戰。我在他辦公室外坐立難安,和同事討論著我該不該去敲第三次門提醒他。
結論是,我每隔五分鐘敲門會被罵是一直打擾會議進行,而我不敲門會被罵怎麼沒有提醒注意時間,所以,screw it!我要再去敲門了!
老闆第四次看到我敲門後總算快速競走出辦公室,他完全不知道他要往哪走,但那不是他需要擔心的問題。
是我應該要追上他、告訴他午餐在地下室、引導他走向電梯後幫他逼卡到地下室。
另一位被要求加入午餐的經理看到我趁亂走出會客室,善意的提醒我應該照老闆說的多參加他的會議行程。
我當然記得他這樣說過,但是我如果整天跟著這個瘋子,連午餐都不讓我跟其他正常的人類交流,我真的會生病。
經理被我動之以情所以假裝沒有看到我,而比起在會客室和老闆一起吃飯,員工餐廳的無味麵線也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美味。
看到會客室裡的人陸續走出來,我和業助姊姊一起走進會客室準備快速收拾殘局。不料卻遇上正要走出會客室的老闆。
"今天這Pizza誰訂的?"老闆看著我問。
"老闆,是我訂的。"無辜的業助姊姊只好承認是她幫我訂的。
"這Pizza都冷掉了,這樣不行啊!很難吃啊!"老闆保持視線在我們兩個身上輪流移動。
"因為剛剛比較晚開始,原本說十二點要開始吃所以Pizza那時候就訂來了。"勇敢的業助姊姊忍不住解釋。
"那時間就要抓清楚啊!知道嗎?"這次老闆是看著我講。看吧,他的時間是永遠抓不準的!而且那一定是我的錯!
我滿心歡喜的幫他安排公司司機,今天下午把他載走,送他去搭高鐵到台北,再從台北搭飛機去大陸,可以的話,希望他會從大陸搭火箭移民火星。
和我分享喜悅的,是公司負責派車的小姐。新角色登場,我們稱她為Uber,我的第三號緊急連絡人。
經歷多次的突襲派車,這一次相對提早跟她預約,讓她感到非常欣慰。
她總算能死命調配她手上僅有的四個公司司機,她自己本人去開車送其中一批貨,好讓其中一個司機去接送偉大的宮洺。
我抱著釋懷的心情向老闆報告他的行程安排,他卻回以一個以前沒出現過的問題。
"司機是哪一個?"說真的,我把名字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啊!
"我不記得名字,但是你知道公司有兩個司機是我非常不信任的,就是上次載我去嘉義那個。"好啊,我最好是會知道是哪一個,我甚至不確定你說的那是在我進入這個地獄之前還是之後。
"你把那個司機叫來我看看。"於是那位已經在樓下待命的司機上樓給老闆看了一眼又被請出。
我急忙打給Uber。
"怎麼樣!中獎了嗎?"大家都知道,接到我的電話通常沒好事,Uber當然尤其了解。
"中頭獎啊,他不要這個司機。你有沒有司機的名單附照片,拿來給他挑啦。"希望剛剛的司機不要難過,老闆不喜歡你絕對是一件好事,被老闆喜歡上你才有得忙呢!
"我是要怎麼跟司機大哥說啊!老闆問題一堆又動不動就突然要司機,幹嘛不自己請一個!一直麻煩公司司機,人家也是有自己的車趟要跑啊!"我知道Uber快瘋了,但這就像他不願意花錢請女傭、管家一樣,好險我還不會開車,不然我連司機都兼。
總算把原本要出差北上但是卻被老闆喜歡的可憐司機臨時調來載走老闆之後,我很高興終於可以專心期待著明天Friday night同事約的KTV歌唱大賽。
我利用空檔深呼吸,然後繼續回覆手機裡響個不停的大量群組。
經過上次的心理諮商,輔導主任發現這個無助少女常常在座位自己用頭撞桌子,所以為我開設了一個群組,她本人也在裡面,可以密切協助我並且確認我還活著。
這個群組裡的成員包含我、輔導主任、Siri、場器阿姐、還有恐怖的前秘書。我稱這個群組為高等法院,因為裡面有大法官前秘書,所以通常我和Siri會先自己招開調解委員會,盡可能不要鬧上法院,費時費力。
但不幸的是,場器阿姐跟我們沒有這個默契。
在輔導主任的指示下,今天是阿姐最後一次代理安排老闆住家的清掃。一向誇張仔細的阿姐在高等法院回報了數張老闆住家打掃情況的照片、詳細敘述她如何解決了老闆交代的各種書房玻璃擦拭、客房浴室有異味、魚缸換水清理。
為了感謝阿姐的全力協助,我趕快在群組中送上可愛的貼圖(不是我平常用的那些厭世、翻白眼的貼圖)並且表達謝意。不料大法官對於法院現場秩序不慎滿意。
"為什麼Belle沒有去打掃?老闆不是說要讓祕書自己處理嗎?他不喜歡別人去他家啊!"我一邊思考該如何不帶髒字的上訴,一邊試著理解老闆如何不喜歡這個,已經代理安排清掃好幾個月的"別人"去他家。
"沒有啦,這次因為Belle在公司處理老闆的行程,我先幫忙。"阿姐勇敢地幫我說了一句。
"不好意思,今天因為老闆的事情較多沒有過去,之後會由我處理。"好險我早已習慣這種"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模式,反射性的道歉。
我的手機馬上緊接著跳出一則新訊息,是來自前秘書的個人私訊。
"老闆每天都要交代的事情要做,不是甚麼事情都請別人幫忙,你以為別人都坐在座位上等著幫你的忙嗎?"
"做事要有效率,不懂要問,不要自己蝦做!"
面對接下來長達數十分鐘的訓話,我只能不斷道歉,強調下次我會自己做(就像這一個多月來總是在辦公室自己撞牆一樣),然後默默祈禱她對效率的定義不是利用下班時間做事。
我更認真希望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問她,她真的會告訴我。
不會像上次那樣把湯匙跟黑糖粉藏在老闆的夢中。也不會像上次,老闆叫我問她之前出差深圳住哪間飯店,她卻跟我說她不知道,我想那八成是老闆夢中的出差吧。
而我當然會把她試圖不讓其他人看到的、只對我說的對話內容,全部拿去跟Siri分享。也終於在此時,Siri才坦承其實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原來前秘書已經為老闆工作七、八年之久,期間老闆斷斷續續試用新秘書,但沒一個真的留下,我不確定他們是被老闆的宇宙惡勢力嚇跑還是被前秘書的各種刁難逼退。
前秘書在公司和老闆的生活圈中惡名昭彰,大家都知道她脾氣火爆、咄咄逼人。這就是為什麼大家對我說到她都會為我悼念,因為我根本就是一個自己走入火坑的無知菜鳥。
而至於為什麼大家會以佛地魔的方式避之不談,因為多年來她挾總經理以令諸侯,管它是公司裡的經理還是副總、公司外的旅行社還是修車廠,通通都是老娘的階下囚。
你敢違抗老娘傳達的聖旨?老娘先浪費你三十分鐘聽我訓斥講道,然後秉告皇上讓你滿門抄斬!
所以說大家為了公司氣氛和諧、為了不被皇上賜罪、或是單純的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處處都讓著這位目前休假但絕不會離職的前秘書。
雖然不願相信這樣厲害的人物會是她大頭貼照片中的年輕女性,但我還是綜合照片和她皇上身邊邪惡女宰相的形象,決定封她為伊絲瑪Yzma(變身國王裡面國王身邊的奸臣)。
終於明白Siri的用心良苦,即便有時候我的問題是連她也不曉得的,Siri都會幫我問Yzma,盡可能地讓我不用自己面對Yzma。
我為Siri對我的保護和照顧深深感動,但是Siri的善心全都被高等法院裡高談闊論的阿姐再度一手摧毀。
"今天打掃時,家中魚缸已經沒有魚,已做好魚缸清洗換水,之後再請Belle詢問老闆如何處理。"老闆根本不常在高雄,家裡的魚當然會死光光啊!
當Yzma好不容易結束訓話卻又再度私訊我,阿姐的誇張仔細瞬間變成一種該死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是不是該先問老闆他要不要買魚?"我看著Yzma傳來的水族館地址和魚種名稱,無奈地祈求,或許老闆就喜歡乾淨的空魚缸和大聲的打氣機,就像他辦公室的那個一樣。
"沒魚當然要買魚。"說的也是,就像有內褲當然要摺,一樣的道理。
我淚奔投向下禮拜開始只能緬懷的Siri,問她有什麼辦法讓我不用下班去買魚,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能把Yzma變成魚給我帶去放進魚缸。
精明的Siri幫我想到辦法,建議我趁著明天上班時間趕快去買,反正老闆出國,我在公司或是在水族館都一樣可以接他的電話。
我向Yzma報告明天會依照她的指示去買魚,也照Siri建議,問她要不要順便買辦公室的魚。
"你不用先清理嗎?你買魚?什麼時候放進去?明天的魚要等下班之後晚一點,等魚缸的水打水清潔。"我維持我的職場成熟度,回覆Ok來取代內心的F**k you。
如果說男生會因為一起上戰場打仗而成為兄弟、女生會因為一起說別人的壞話而成為姊妹,那麼我和Siri就是因為一起在戰場上說別人壞話而成為生命共同體。
我們一起在辦公室的空魚缸前討論好戰術,決定管她的Yzma,她又不會知道我到底什麼時候把魚放進去,反正我絕不會為了這幾隻魚而錯過明天晚上同事的KTV歌唱大賽。
我們在老闆辦公室裡看著根本沒魚的乾淨魚缸,我總算提出從面試時就埋藏心底的疑問。
"Siri,我不懂,老闆有在愛養魚嗎?這魚缸沒魚,打氣機又吵得要命,而且我看老闆也沒在鳥這魚缸,到為什麼要放?"
"其實好像是Yzma自己幫老闆放的。"What the F**K!
等等,我沒聽錯吧?這是什麼!是情侶幫對方買一隻小狗當禮物的那種概念嗎?然後呢?她打算用他們共同扶養的孩子來逼婚嗎?
看來我動不動幫老闆兒子們買書、報名講座、訂飯店機票、準備申請國外大學的備審資料這些事,都不足以讓Yzma感受到她正在和老闆共同養育兒子。
今天下班這個大雨的晚上,我讓自己抽離、保持沒有情緒的騎著車。
當我感覺到陣陣悲傷湧上心頭,就把耳機音樂開大,邊飆車邊大唱明天想唱的張惠妹系列飆高音歌曲。
但是我選錯歌了,我沒想音樂的力量這麼強大,用來形容愛情苦澀的歌詞,套用在錯誤的場景竟然可以變得荒唐的可歌可泣。
"是我勇敢太久 決定為你一個人而活 不能說出口 那麼折磨 勇敢了太久 城市充滿短暫的煙火 無處躲" <張惠妹 勇敢>
當我第一次真實面對自己勇敢忍受折磨的心情,發現自己為了一個可恨的男人而活,眼淚和雨水又讓眼前的紅綠燈和街燈看來像煙火。
我在雨中邊騎車邊放聲大哭,無法分心去想我現在身處的偶像劇場景有多可笑。
為了在停紅燈之前停住自己的哭聲,我想著言情小說作家會如何形容我"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想著梁山伯會如何表現我現在的心情並且對天大喊"蒼天無情,世間無理",最後我竟然為自己的可笑處境而破涕為笑了。
我告訴自己(或是催眠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今天只要來公司打卡之後,利用上班時間去買魚、放到老闆家裡的魚缸,回到公司放到辦公室的魚缸,然後我就能開心地參加第一次下班後的同事聚會,一展我真正的長才,Be a party queen那類的。
我和Siri道別,準備出發去買魚,請她cover萬一在我離開的這幾個小時裡,宇宙發生什麼變化。
我們在說話的同時,一位綁著雜亂馬尾、素顏戴著眼鏡的太太腳步緩慢地經過我們。因為她實在走的出奇的緩慢且安靜,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和Siri說話。
Siri看到那位太太之後突然小聲、用力地打我手臂然後指向那位太太的背影,好像是示意我要我過去找那位太太。
我不解地問她到底要幹嘛,而她竟然告訴我,那是Yzma。
這次我沒有爆出What the F**K的OS,而是忍不住噗滋笑了出來。
我不知道Siri這麼幽默,竟然要我相信,眼前這位身形有點微胖、年紀看上去好歹有四十、全身自帶綠色怨氣光芒的太太是Yzma。
如果是眼前這位太太,我絕對不會濫用Yzma這麼美艷的烈女代號。
不誇張,她的形象應該會比較接近包租婆。
Siri緊張的程度讓我不得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只能暫時先假設她的大頭貼可能是她女兒的自拍,然後趕緊上前和她打招呼並且自我介紹。
你看過包租公在包租婆面前嘻皮笑臉只求免於受難吧?大概就像那樣。
我說完了我能想到的所有自我介紹和"很高興認識你"台詞,她依然頭也不抬、不發一語的整理著她的東西。
我站在她桌前保持著微笑,想著我該繼續補充更多關於我的小故事還是要用英文重新再講一遍看她聽不聽得懂。
"嗯,你等一下。"她小聲地murmur了一句話,頭也不抬的轉身離開。
我站在原地,想知道她剛剛是在跟我還是跟她自己說話。我發現她好像離開了這個區域,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正想奔向Siri時卻又因為接到老闆的電話,趕快回座位上處理。
時間一下就在老闆一連串隔空指令中過去,而背上甚至還裝有一個支架的Yzma緩慢地出現在我和Siri身邊,我們趕快結束對於她突然現身的討論。
"Siri,你下午開車載我們去水族館。"Siri也只能友善的答應。
Siri告訴我,Yzma跟其中一個女經理蠻好的,他們應該會一起吃飯。Siri要我和Yzma報備一聲之後趕快去吃飯再回來待命。
"Yzma,我先去吃飯囉,你也趕快去吧,下午見。"我維持裝瘋賣傻的禮貌和友善。
當然,她也維持不發一語、頭也不抬的繼續做著她手上的事情,我站在原地確定她不管有沒有聽到都不會理我,於是保持著微笑默默離開。
下午的買魚行程非常有趣,Siri很努力地和Yzma聊天、關心的她的復原狀況,我以一個透明人的姿態從旁得知她每天都得去醫院做復健,只有禮拜五不用,所以她就把握今天,搭計程車來公司,看她心愛的魚缸會不會被一個她看不見的透明女孩弄壞。
Yzma走進水族館看著那些魚蝦和水草,就像我走進百貨公司看著那些唇膏和眼影一樣興奮。
她終於跟我說話,如數家珍的跟我介紹每一種魚,我當然是虛心求教,並且表現出大開眼界的樣子(說起來也不算在假裝大開眼界,因為我是真的沒聽過任何一種魚名,我只是裝作我在乎這隻魚和那隻魚吃不一樣的飼料)。
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的海生館導覽終於結束,Yzma開始命令無辜的水族館鮮肉店員幫她把一隻十元的小紅球、小白球、小黑球分裝成兩袋,配色要均衡。
一開始我不能接受她最後竟然是買這種夜市撈魚會撈到的小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為了這種買十隻還送兩隻的便宜魚類大費周章。
但是當我想通這魚不是堂堂總經理要尊貴豢養的,而是那癡情為他犧牲奉獻、四十幾歲單身未嫁養一隻貓、據說薪水也沒多高的秘書的小小心意,我就比較釋懷了。
我想,Yzma走進水族館對高級魚類進行詳細分析之後、卻買了百元有找的親民魚類,就像我走進百貨公司說出每個專櫃品牌推出的最新彩妝之後、卻走進美妝商店購買平價的開架彩妝一樣。
原以為我們在水族館已經培養了良好的魚類知識課師生關係,沒想到回到公司後一切又變回仙履奇緣,只差這裡的仙杜瑞拉是穿著高跟鞋做家事的。
Yzma緩慢的走向老闆辦公室並且命令我去廁所把水桶和工具連同魚和水草拿進去。
我某種程度上能說服自己這是一種孝道的展現,就像和年邁的媽媽去大賣場買菜(穿著高跟鞋),原則上如果我還拿得動全部,我就不會分給年邁的媽媽拿。
我們兩個尷尬地在辦公室獨處,Yzma使用簡單句子命令我"把沙發搬開"、"把櫃子那兩罐拿來"、"鋪報紙"、"鋪多一點"、"這裡"、"夾子"、"水質穩定劑"、"撈水"、"去裝水"。
我回想之前推著行李箱和電腦在歐洲紅磚道上奔跑趕火車的日子,除了試圖用美好回憶蓋過此刻的無奈,也慶幸當初因此練就出手臂二頭肌。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二頭肌正好能用來抬水到距離辦公室有一段路的廁所。
我回到辦公室依照Yzma的指示把水從濾水器的小洞慢慢倒入魚缸,這種方法不但能讓她的魚兒們有乾淨有氧的活水,更能讓我的二頭肌有青筋爆發和乳酸堆積。
Yzma的指令暫停了幾分鐘,她好像沉浸在她和水族缸裡水草擺設的交流中,我不想打擾他們的心靈對話,但也不想破壞剛剛認真上課的學生形象,於是我也微笑地看著她和魚缸互動。
"再去裝啊!"Yzma用一種熟悉的"你是智障嗎?"語氣來打破這幾分鐘的寧靜。
我當然是面帶微笑的來回抬了好幾次水,二頭肌爆量的乳酸堆積已經讓我感覺不到手臂,但是為了讓自己忽略高跟鞋帶來的腳痛腳痠,我只好想像自己是next top model,整個辦公室都是我的伸展台,提著水桶也要走出自信catwalk。
超級名模回到辦公室繼續學習魚缸管理,Yzma要我記住先打水一個小時、加入水質穩定劑和另外一個我忘了叫什麼的劑,然後把魚連同塑膠袋放進去,等魚習慣水溫之後才能打開袋子,讓他們慢慢游出來。
"現在的小孩怎麼連魚都不會養。"Yzma一邊看著我收拾地上報紙垃圾一邊感嘆。
我真正是受教了,原來這個時代的小孩都該知道如何養魚,而我真是個不入流的孩子,竟然不懂養魚。
Yzma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今晚六點的KTV聚會,並且知道我極度想要參加。
善良的她,幫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並且在公司待到五點半以後,確保我會按照她的計畫執行後才離開。
等到我終於恭送Yzma下電梯時,已經是六點零五分了,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把東西全部粗魯地撥進包包裡,然後小心地把魚、水草、有的沒的藥劑放進塑膠袋。
當我帶著還在游動的魚兒們姍姍來遲走進包廂,我成為一個傳說:帶活魚去唱歌的女孩。
我們把魚供奉在螢幕旁,對著不斷游動的魚兒唱歌。
我真摯的悲情流露在歌曲中,一舉奪下當日歌唱比賽冠軍,還獲得在場所有人的擁抱和支持。
十一點離開KTV騎車到老闆家收摺衣服、等魚兒習慣水溫,經過一夜音樂洗滌的魚兒們,用絕佳的律動感襯托著站在一旁的悲傷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