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翻譯:黃曦
與談人:導演 沈安東尼
劇照提供:原創娛樂
日前於台北電影節「未來之光:加拿大」單元搶先播映的《飯捲男孩乖乖睡》(下稱《飯捲男孩》),以導演的部分生命經驗改編,結合他在成長階段所見的女性故事、移民故事,搓揉成一部半自傳電影。
移民/成長電影在近幾年成為又一重要的電影敘事,講述八〇年代移居美國的韓裔家庭的《夢想之地》於二〇二一年問鼎奧斯卡,《飯捲男孩》則是描寫了九〇年代的韓籍母子移民至加拿大,導演將目光聚焦在母子的關係上,縮小了宏觀的家庭格局,反而更加細緻地呈現出母子之間總難以言明的衝突與柔情。
面對未知的家族歷史和在異地成長的艱辛,Ethan(主角)/導演或許發現自己無論身在何處皆是異鄉,為了找回自身的族裔認同/國族認同,認明自己對相依為命的母親的情感,才踏上一趟尋返之路,探尋身處在交界處的自己,究竟來自何方。
《釀電影》這次透過原創娛樂的引薦,與導演沈安東尼進行了一場筆訪,與他聊聊在剖析自我、撰寫劇本以及拍攝過程的想法。以下訪談內容經翻譯、修潤。
釀電影(以下簡稱釀):這是一部與你和你的家族史有關的電影,你是如何修訂劇本的內容呈現?
沈安東尼(以下簡稱沈):在我寫下《飯捲男孩》時,《夢想之地》、《之前的我們》、《The Quiet Migration》這一類型的移民電影都還沒有上映,當時我想透過自身所經驗的生命歷程,描述韓裔加拿大/美國移民的故事。飾演母親的女主角 So-young 是以我的母親作為靈感發想,但這個角色的組成並非全然都是我的母親,我一生中所遇到的許多女性都是素英的一部分。
而電影中描寫 Ethan 遭霸凌的場景,也不全然是自傳式的再現,而是基於我成長過程遭遇的真實經歷,所啟發的電影情節。隨著 Ethan 成長為青少年所出現的反抗與叛逆,是成長階段必然的痛苦與困惑,而我剛好在那時才逐漸理解自己的身份。
電影中後段,母子二人回到韓國重新認識自己的家族成員的情節也是我的真實經歷,在他鄉作為一個局外人,多年之後尋回自己的根,我想在電影中捕捉這份生命的轉變。
釀:電影談論著關係與和解,而鏡頭以第三人稱視角進行拍攝,觀眾似乎也成為了家庭的一份子,甚至可以說──我們就像故事裡缺席的父親角色。想請你聊聊這樣的拍攝方式。
沈:我和攝影指導在拍攝初期就決定故事的視角要由已故父親的角色來建構,因此,電影開頭的旁白便由男聲來演繹。這個決定成為我們的基礎,從攝影機鏡位、運鏡方式、到剪輯⋯⋯,都不是隨意的設定,全都是基於「鏡位之於角色/ 空間的關係」就是模擬父親的視角。
釀:電影中以韓國傳說「高麗葬」作為母親一角的隱喻,而素英面對自身病況和戀人的告白,亦做出了看似犧牲的選擇。想與你聊聊這樣的選擇。
(編按:高麗葬(고려장)據傳是從高麗時代所流傳的習俗,孩子會以木製揹架將年邁的父母帶至遠山,僅供其少量的吃食,留父母在山中獨自生活,自然死亡。電影中描述的故事情節為年邁的母親深知自己將被棄置於山裡,仍沿途丟石頭作記號,深怕孩子離開時會找不到下山的路。)
沈:我並不想暗示所有的東方母親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僅僅只是根據自己所認識的女性來撰寫劇本。So-young 是根據自己所處的情況與自我的生命史,才做出這樣的選擇。So-young 以「高麗葬」的故事向戀人表白內心的掙扎,但故事的結局並非真正的犧牲,我希望 So-young 能在她的生活裡作一種過去從未有過的選擇,她才能和自己/家族和解,才能獲得真正的結束,才能真正地休息。
回到 Ethan 身上,正如電影中引述瑪雅・安吉羅(Maya Angelou)所言「⋯⋯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你也不會知道你終將去向何處。」,母親的選擇是自我的尋回與超脫,孩子也才能承接著這段家族史,為往後的自己扎下回家的根基。
釀:透過《飯捲男孩》,你再次回顧了自己的童年,想請你分享支撐著自己繼續創作的回憶。
沈:《飯捲男孩》描繪了許多日常情節,如母親為孩子準備餐食、孩子品嚐母親醃製的泡菜調料、母子一起去買菜、一起在車上爭吵⋯⋯,我發現在與所愛之人建立關係時,最深刻的記憶都是日常的瞬間,這些小事是多麼重要,就連曾經不愉快的記憶在多年後也讓人如此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