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跟朋友玉米聚餐,我們聊起近況。(有興趣可以看我們之前聚會的談話:
玉米突然問我:「Noam,你有看宮崎駿的最新電影《蒼鷺與少年》嗎?」
我回:「沒有欸!你有看嗎?」
玉米露出複雜的神情說:「我有看!影評就一個字!」
我好奇的詢問:「哪個字?」
玉米的語氣充滿疑惑:「蛤?」
我以為她沒聽清楚,再次復述:「哪個字?」
玉米再次回應:「蛤?」
這時我也跟著疑惑:「蛤???」
玉米拼命點頭:「對,就是蛤!!!」
恍然大悟的同時,我也放聲大笑。
玉米接著補充說:「電影最後一幕,我瘋狂在內心蛤!!???沒了???而且直到散場都沒人走欸,大家可能都在等彩蛋,結果播完竟然就這樣結束了,害我又再心中瘋狂喊蛤!!???」
玉米激動的與我討論電影中她充滿疑惑、斷裂的情節。我忍不住笑了,是聽說這部評價很兩極,沒想到是一部蛤電影啊!
這時,玉米認真的看向我說:「所以,我推薦你去看!!!」
現在換我:「蛤???」
玉米以堅定的語氣:「Noam,我覺得你也應該去蛤一下啊!機會難得欸」
好吧,好像可以欸,去電影院當蛤蟆好了!我要數看看我會蛤幾次。
於是,這就是我去看這部電影的契機哈哈哈 真的是一整個很蛤欸!
結果進電影院後,我竟然......
以下可能牽涉劇透,請斟酌閱讀。
在看這部電影時,我腦中浮現一個詞:「惡意」。
我很喜歡電影中,沒有任何台詞,以畫面流暢的呈現出男主角真人轉學至新學校,被同學側目、耳語、欺負、打架的場景。無須言語的說明,這些畫面就足以深植人心。
真人打架完一身擦傷,在我以為他準備就這樣回家時,他卻拿起一塊大石頭,用力的砸向自己的頭部,鮮紅的血大量的流出來。
那一瞬間、那一個畫面,在我眼前定格。
「惡意」這個詞在我腦海中浮現。
下一秒我想起前幾天上了「人本教育基金會」的師培課程,課程中有段談到身而為人的「惡意」,而那天的主題是「重新看待小孩」。
真人,也只是個孩子。
要看待小孩之前,要先知道那「什麼是人?」
其中提到的一個元素是「善惡俱存」。
不要以為孩子全都很善良,孩子也可以很邪惡喔!
講師的這句話,令我印象很深刻。她提及了一個小故事,有一個一年級的資優生,卻像個小老頭似的,像是看破人世間,對什麼都沒興趣,但卻會偷東西,而且越來越專精。
「惡」從哪裡來?
原來這位小老頭,一直活在「被比較」的家庭環境中,「偷」是他能夠掌控自己,感受自己有力量的方式。
或許,有時候那個惡意是一種求救、一種求生的本能。
在那幕畫面定格之際,我回顧了這些內容跟感受。我很想知道,真人砸向自己的惡意,從哪裡來?他的內心發生什麼事了?想表達什麼?
而且他砸的是「腦袋」。
還有一幕讓我很深刻,是當鸚鵡們拿著菜刀要把真人煮來吃,追在他後面跑,但一旦跑出了通往人類世界的大門,這群本來會吃人的大鸚鵡,瞬間變回被人類稱讚「可愛」的小鸚鵡,不再是可怕的要吃人,所做的「惡意」僅僅是在人類肩膀上大便而已。
這讓我想到課程中提到「什麼是人」的另一個元素,就是「腦袋裡的皮質層」,因為只有人類的大腦具有複雜的皮質層,所以懂得「思考與覺察」。
而原本是「動物」的鸚鵡,變成了「人」,開始具有「大腦皮質層」,不再像「動物」般去「順應自然」,而是思考下一餐該怎麼辦?要如何解決,思考出吃人肉可不可以。
那麼是演化後,還存有惡?還是長出了惡?
似乎變成人之後,鳥類能思考,能覺察自己具備傷害人的能力,而惡意的本質正是「力的呈現」,核心則是要保護自己的安全感。
就像真人做起弓箭射殺蒼鷺,那些傷害的本質都是為了「保護」。當你明白人的元素有思考覺察與惡意具存時,你會發現,人的不聽話其實是一種本能。
記得在電影後段,舅公拿起純淨無瑕的石頭,要真人堆砌出他的世界。
當真人婉拒並指向自己的腦袋說:「這是我做的、這是我的惡意。」並執意要回去外面的世界時,舅公感到不解的問:「但外面的世界充滿惡意!」
看著這段劇情,我當下很不理解,明明塔裡的世界也充滿惡意啊!
鸚鵡磨刀霍霍,差點吃了塔主人的血脈,鵜鶘說他們一族被帶到這個充滿詛咒的世界,為求生存而吃哇啦哇啦,這裡難道就沒有惡意嗎?
在這龐大的塔裡,堆砌著那13顆象徵「善」的石頭,而即便以善做為基石,我認為塔裡依然存在難以根除的惡意,當然,外面的世界亦是如此,
這個惡意可能是創傷、戰爭、霸凌、自私、情緒勒索......
因此,只要有善,即有惡的存在,
無法輕易忽視,也無法以善來抹滅惡。
這段又讓我回想起課程中講師提到另一個小故事,有個孩子很喜歡對其他小孩惡作劇,於是人本老師陪著他一起想各種很壞的點子,鼓勵他繼續想,想完跟他一起放聲大笑,同時在最後認真的告訴他:「你可以想,但不要做喔!」
讓孩子不再壓抑惡的存在,
給無法根除的惡尋找到出口,
找到與惡共存的方法。
故事說完,講師的簡報提到:「現今這個文化,我們對『善』的理想,似乎已經進階到容不下任何惡意,但我們能不能建立一種新的文化:認真地對待人的惡意」
這讓我想到舅公對善的理想追求,以及真人對惡的誠實以待。
我們能「允許」惡意存在嗎?
我們能給惡留下必要的出口嗎?
電影中霧子婆婆說:「真人這個名字是指『真誠的人』。」
真誠的人,真誠的看待自己、看待人、看待惡意。
因為是這樣的真人,所以他在最後能堅定的向舅公表示,他會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一群人,跟他一起接納惡意與善意。
或許是一起找到在惡意中共存的方法,
又或是一起建造出能與惡共存的世界。
面對惡意,你想活出什麼樣的人生?
這是在電影結束後,我腦中浮現的一行字。
最後我想說,
結果進電影院後,我竟然......
一個蛤都沒有!
【後記】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看任何影評與資料所產出的文章!以往我都會大量搜集資料、整理自身想法、結合之後才會開始寫文。
但這次想挑戰看看,不去消化其他人的觀點,沒有豐富的資料的話,若純粹將我觀影當下的感受、想法與靈感寫上去,會是如何?
我很慶幸是先上了人本的課程,再去觀影,這樣的安排帶給我新的體悟與反思。
看完電影後,一直在思考要寫札記還是影評的形式,以及擔心這樣的結構是否會太鬆散,同時很確定,我沒有要寫象徵解析的方向,也沒有要談自我和解的議題,似乎,我也沒有很在意看懂這件事,我一直聚焦在「惡意」這件事,關於身為人的惡意、別人的惡意、世界的惡意。
坦白說,惡意讓人很難受。
承認自己很壞的那一面,好羞愧。
允許別人對自己充滿惡意,好痛苦。
這個世界存在好多好多惡意,好無力。
觀影的同時,我一直呼喊著,我到底要怎麼面對惡意,我要如何活著,要活出怎樣的人生呢?
想到這邊,就很想哭。畢竟光是看著惡意就不容易,何況是與它共存。
還記得國中時期的我,看著電視播放著性侵、虐待、暴力的新聞時,我覺得這個世界好糟、好壞、充滿惡意,我不想活在這樣的世界。
討厭人,人總是帶來傷害,對造成的傷害感到痛苦,所以也討厭身而為人的自己,僅僅是那一小群有著善意的人,是他們留住我。
所以看著真人拿石頭砸自己的那一幕,我也曾經有過,拿身上的惡意傷害自己,讓世界的惡意傷害自己。
但是在看電影時,重新跟著真人一起在這段旅程中,直視惡意、差點被惡意吞噬、遇到良善的人醞釀力量,直到理解惡意、開始與惡意共存,找到自身的力量。
然後一起相信,相信會在未來找到一群夥伴,一起活下去,在這充滿惡意的世界中。
每當面對惡意,很難受的時候,我會對自己說:「我允許惡意存在,我允許......」但我也會往下說:「但我知道我是有力量的,我有力量去面對與處理、我知道那是她的情緒與課題,我不需要為她負責,也不需要感到受傷......」
一次比一次的語氣更加溫柔且堅定,也不斷經歷前進兩步又後退三步的過程,但就這樣一次次練習從惡意中拉回,與良善平衡。
最後,如同那堂課的主題「重新看待小孩」,也如同這部電影帶給我的啟發,希望我們能重新看待小孩、重新看待人、重新看待自己,也重新看待惡意。然後選擇成為一個「真誠的人」,我知道不容易。
但我相信.我真的相信,未來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一群人,他們跟你也有一樣的信念,你們會成為改變、帶動改變、創造改變。
所以好好活下去,
我相信有天會覺得活著好好。
謝謝你閱讀到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