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十宮

. . on Unsplash

Line跳出訊息，老媽傳來圖片，夜晚的山景。附帶圖片說明：「我跟朋友臨時約到谷關泡溫泉，剛好有房間而且很便宜。」

媽媽看見小孩搖搖晃晃走出第一步的成就感，應該是生命中無可取代的重大事件；而身為子女的我，成年後看見媽媽活出自己的第一步，具有同樣難以比擬的重量。

星座書上寫海王十宮有一個人生使命是拯救母親。

這句解析讓我震盪很久，想起小時候母親因為傳統的媳婦身份，承載太多身心壓力而崩潰時，對我說出：「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真的好想死了一了百了。」長大後知道我們這些小孩，是她苦難生活中唯一的傾倒出口。兒時的我無法回應，應該只能回望她的臉。然而那種沒有盡頭的苦澀，小小的身心也共感了，我也一直帶著分到我身上的苦感長大。因此，幾乎是身體直覺，我第一份打工賺到的薪水，扣掉補習費，全數交給她。

第一次嘗試一個人出國一個月，走泰北往東進寮國，我把旅費扣除後，把剩餘的提款卡和密碼交給母親。萬一發生任何意外，我希望她可以擁有我僅有的積蓄。我才安心出國。金錢，好像是我試圖為母親包紮身心受創後的繃帶。傷口需要時間復原，繃帶沒有實際作用，只是覆蓋傷口，掩去血肉模糊的感官衝擊。

每次妹妹打來希望我跟她聊聊的時候，工作再忙，都會轉換成哄騙女友的暖男口吻，聽她說話，講白癡的話逗她笑。每個月回家的例行公事，聽她講以前分身乏術，燃燒生命撐起父親背後的所有家務與婆婆的苛刻。我會跟她說，她真的很不容易，而且把這份工作做得很好，我們都好好地長大了，雖然沒有貢獻社會，但也沒有為社會帶來困擾，她把我們教得很好、養得很好。我們都離家後，她可以好好重拾自己的興趣才能，為自己好好生活。

不斷重複的對話，一直不確定她有沒有聽進去。期間我換了工作、出國當背包客、寄明信片寫感謝和體悟，我也很努力活出自己的生活。

這個月她傳給我臨時起意跟朋友出遊的照片，我突然一陣感動。她終於解開傳統禮教束縛，開始放飛自己，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能夠一起出遊的朋友們。我好像也可以聽一點有趣的出遊感想，而不是苦情自憐的往事了。

我今生拯救母親的任務好像成效不錯，我背負的那分苦，開始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