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伯夷叔齊“不食周粟”的故事廣為流傳,一直被中國人奉為道德標杆。其人其事,出自司馬遷撰寫的《史記·伯夷列傳》。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
大意就是,商朝的孤竹國國君有三個兒子。國君認為三兒子叔齊賢德,遺命立其為繼承人。國君死後,叔齊認為伯夷是嫡長子,按例應由伯夷繼位,於是推讓伯夷繼位。而伯夷又認為,父命不可違,就一走了之,免得陷於王位的糾纏中。躲得遠遠的,徹底清靜了。叔齊見伯齊走了,還是不肯繼位,也跟著潤了。這哥倆倒好,把國家大事當兒戲,一點也沒有責任感。按今天的說法,就是“躺平”。可能兩人覺得當一國之主太累,不值當。並不是不貪戀權力,而互相謙讓。這樣,二兒子當仁不讓,繼位當上國君。
其實,只有二人出逃比較可信。至於二人出逃的動機,當立嫡長子或不違父命很可能是偽飾之說。實際情形很可能是二人在王位爭奪中敗于兄弟,而被迫逃離或被驅逐出孤竹國。二人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或者為了掩蓋王位爭奪的內幕以維護兄弟的形象,得到點封口費或者避免受到追殺。
兩人後來相聚,結伴生活。到周朝滅亡了商朝,這兩人就越發奇葩了。他倆認為,周伐商是以下犯上,是不義之舉。決心不事二主,仍然效忠于商朝,不肯效忠于周朝;並且發誓不吃周天下的食物。於是就隱居于首陽山,靠採集野菜而活。跟辟穀差不多了,那肯定營養不良呀,餓得皮包骨頭。這且不說,還有野史記載,伯夷叔齊在首陽山遇到一個婦人,可能野菜也是她的食物來源之一,就譏笑倆人說,“你倆號稱義不食周粟,但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也是周家財產呀!”把倆人懟得無言以對。最後,倆人連野菜也不吃了,最終餓死。真應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後世對伯夷叔齊“不食周粟”讚不絕口,褒揚有加。孔子稱其為“古之賢人也”,贊其“不食周粟”是“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孟子則稱伯夷叔齊為“聖之清者”,等等;歷來吟詠伯夷叔齊事蹟的詩詞更是多如牛毛。
古人推崇“不食周粟”有其合理性和局限性。但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不食周粟”實則是愚蠢,而“愚蠢則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 “不食周粟”完全是自我設限和自我禁錮,“活人怎麼能讓尿憋死了”呢?
簡單來看,伯夷叔齊“不食周粟”無非就是宣揚儒家的“忠”,不事二主。這個且不論了,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認識到“忠”是落後的價值觀。但“不食周粟”這四個字裡還隱藏著一個更落後的價值觀,暗植於“忠”內,無聲無息地潛入人們的意識中而被接受,而人們對此卻毫無覺察。這就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魯迅非常敏銳,這一點看得透徹。在其《故事新編·采薇》一篇中就借小丙君話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他們在吃的薇,不是我們聖上的嗎!”
伯夷叔齊不偷不搶,自己花錢買的食物,或受他人饋贈,為什麼不能食用呢?歸根結底,“不食周粟”沒有任何私有財產的概念。老百姓勞動其上的土地、居住的房屋,食物和衣物等勞動所得,一切財物都不歸其所有,而歸統治者所有。老百姓並不是真正或終極的所有者,老百姓佔有財產的所有者隨朝代改移而改移,“打江山,坐江山”,商朝統治時歸商,周朝統治時歸周。
“不食周粟”表明伯夷叔齊承認與認同周取得天下後,天下所有食物都歸周朝所有,歸周天子所有。商統治時,所有食物都是“商粟”,換成周統治時,所有食物就是“周粟”,這就是“不食周粟”中隱藏的政治價值。當然,地也是周地,屋也是周屋。天下所有的東西都歸周朝。既然如此,他倆又不肯背棄商朝,要以“不食周粟”來明志,就只有落得餓死的下場。
“不事二主”和“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伯夷叔齊堅信的二則“天條”。正是伯夷叔齊堅守這二則“天條”不可逾越,把他們逼上了絕路。“不食周粟”絕對不是什麼道德高尚,值得提倡之舉,而是不可救藥的愚蠢。
2024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