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未進一步認識「語言學」之前,充斥在我生活周遭的是以英文為主軸的「語言學習」而長年以來的英文學習在我超過一半的求學生涯中,往往是我希望盡可能「保持距離」的「科目」。換句話說,英文對我來說是一個「必須」要讀的科目,而當我在英文能力的測驗中,展現不出我「應該」需具備的實力,那麼,我將是不具競爭力的存在。這樣的想法跟觀念不會被完全地明說,但卻深植在我的求學過程中,無形之中讓我開始排斥英文的存在。與此同時,分數與能力的「正相關」也不斷帶給我學習上的壓力,形成惡性循環。
敬而遠之的態度一直到高二上才有所好轉,當時我選了西班牙文作為第二外語的選修。在短時間內自學學會彈舌音,以及出自於自己的好奇心而選擇學習的語言,無疑帶給我在過去學習英文時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及熱情。尤其當我發現彈舌音對中文母語者而言,並不是容易學習的發音,但我卻能因為這個音獲得西班牙人肯定時,我開始願意相信自己或許真的能學好一門語言。而我也重新正視英文與我之間的距離,去肯認它的重要性,而非一昧地憎惡它。或許我沒辦法像對西班牙文那般,充滿嚮往的看待英文,但至少在無涉及檢定與考試的情況下,我願意持續地接觸它。
我相信我的實際經驗是許多人現實的寫照,只是他們是否能藉由其他語言的學習重拾對英文的「主動」我不得而知。但我們能夠思考地是所謂的外語學習是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窄化,並被刻畫為成功及優秀的門檻,真真實實的體現於我們的社會中。雙語人才乃至多語人才在台灣社會是標竿般的存在,代表著機會跟前途。而很多時候,英文無庸置疑的是雙語的第一選擇。但真正的雙語之於台灣社會難道就應該只被侷限在中文跟英文嗎?德文、阿拉伯文、越南文、泰文等其他語言難道就僅能以第二外語的存在而非雙語的首選出現在我們多年的求學過程中嗎?台灣社會中瀕臨滅絕的客家語、閩南語、原住民族語言難道不能被視為雙語的一環,被驕傲的說出口嗎?
雖然身為閩客家庭的孩子,我卻僅能以中文進行流利的溝通。小時候不覺得又甚麼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開始意識到母語流失的窘況,而其中對於客家人的語言、文化是我更為擔憂的。不會說客家語、聽不懂客家話,對我而言,「客家子女」只存在於血緣關係上,但是,這好像並非我所希望形塑出來的自己。既然擁有這層身分,似乎就應該為文化的傳承做點甚麼;既然擁有這層身分,似乎就應藉此了解「自己是誰」,又為甚麼有資格稱呼自己為客家人。而語言作為傳承文化的載具,其實提供了不同於中文母語者所熟悉的世界觀,換言之,一旦客家語式微,它所承載的記憶將不復存在。認同的危機也將使社會的多元不再璀璨。
我嘗試向媽媽跟阿婆學習客家話,也試著透過政府的哈客網路學院自學客語,但在實際上的應用仍存在著困難。細究原因仍在於是否有「環境」能讓我培養長時間的語感,而在此卻又延伸出一個令我深感興趣的問題:我們到底要將語言視為工具還是視為文化的載體?而究竟,語言的存在有何意義跟價值?
我開始對學習各式各樣的語言感興趣,起因於我發現箇中的有趣之處。以中文來說,有一種說法表示,我們稱之「中國」,是將我們自己視做世界的中心去建構我們的世界觀,也因此除卻「我」之外的外人以「東夷」、「南蠻」、「西戎」、「北狄」的形式出現在我們的視角中。而對「內蒙古」與「外蒙古」的區分也是相同的道理。不同語言呈現不同文化的溝通風格,展現對於不同現象的理解,繼而引出相異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就好比高緯度國家的語言可能有更多對於雪的細膩描寫,但低緯度的國家在歷史發展的脈絡下,就不見得會出現這樣的演變。是以,讓我深深著迷於語言與文化之間緊密複雜的連結。
語言之於我來說,是認識其他文化的媒介。在我尚未了解這些文化之前,它將以工具的形式幫助我更快的理解事物,不論是繁瑣的日常行政,亦或是專業的檢定考試都將隨著熟練度的提升成為稀鬆平常的存在。而當我基於某些原因,而長期處於使用該語言的文化圈,那慢慢的,那門語言就不再僅以工具存在於我的生活中。相反地,我將開始了解、察覺使用某個詞彙或語句對於當地社會或社群有何更深層的意義。再這樣的情況下,語言將擁有文化載體的應具備的功能,將其所含有的意義留存下來。
語言學不單單只是學習語言那般「簡單」,但我認為,若是對「語言」沒有抱持熱忱與好奇也很難在相關領域持續耕耘。至少就現階段的我而言,語言學習及其所蘊含的文化價值與意義深深吸引我的注意,那我又有甚麼理由不藉由這股「原動力」去進行更深入的學習?最起碼,我試著踏出第一步去嘗試了解何謂「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