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獨特的。
大部分人,包含我,都是平庸的。
這兩句相互矛盾,絕大多數人卻都不會否定的話,我接受了第一句,至今仍然無法接受第二句。
我嫉妒那些有所成就的人,他們的名聲、財富、影響力......這些或許都是吧。但我更加嫉妒的或許是,那些光芒四射的人,似乎完全不對自己存在的價值感到懷疑。我欣羨那些人散發的光芒,我覺得,只要我也獲得那樣的光芒,就再也不會對自己存在的緣由懷抱任何困惑。
然而,這也不是真的。
事實更可能是,那些光芒萬丈的人們,也依然對自己存在的意義抱持懷疑。不但由於冒牌者症候群發作,覺得一定是大家搞錯了什麼,我才會站在這裡。即便是那些相信自己開創了新時代的人,也可能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
因為萬事萬物終究會消滅,人會死,名聲會被忘記,影響力會淡去。樓蓋起,會化為廢墟;人功成名就,會回歸塵土;人類這個物種崛起為地球霸主,最終也會湮滅於浩瀚穹宇之中。
當下一切終是幻覺,它曾無比真實地存在,但總有一天會消散。
原來,原來我的嫉妒是對死亡的恐懼。
仔細想想,我們的每一種情緒,無不來自對死亡的恐懼。即便是快樂這種正向的情緒,目的也是讓我們記住並不斷追尋對生存有益的事物。
我嫉妒,因為我怕死。
對死亡的恐懼──多麼理所當然又難解的問題。
我現在依然不曉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等到我不再害怕死亡的時候,或許就不會嫉妒任何人了吧。等到我不再害怕死亡,也就是我終於甘於平庸,甘於不被記得、默默地消弭於喧囂世界的流變之中了吧。
2024.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