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你的可憐變成別人眼中的可惡

2024/04/15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生活中，當我們遇見令人感到無比可悲，卻又讓人忍不住憎惡的某個人時，如果細心去觀察那個人的言行和神情，在他的背後，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可憐因素。

有些人可能是曾經受過嚴重的傷害，並將這些造成傷害的記憶烙印在他們的心底，始終没有復原，最後硬化成刀，不斷地揮砍著自己的靈魂。

有些人可能是曾經被遺棄的孩子，從小就缺乏愛與關懷，長大後，便以冷漠與無情來回應這個世界，因為他們從未學會如何去愛與被愛。

有些人可能是曾經為了追求夢想，窮盡一切努力，仍以失敗告終，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血如同美麗的花朵，在風雨中枯萎凋零，卻一籌莫展。於是，他們將深植在心田的失望和挫折，轉換為無盡的責怪與悔恨，甚至是把自己逼進無路可走的死胡同，從此對人生不再抱持希望。

有些人曾經受到過不公平的對待，被社會排斥和歧視，在心靈上留下了難以淡化的傷疤，於是將所有接觸到的人或環境，全部視為仇敵，總以粗暴作為回應，試圖把自己的痛苦加諸在他人身上，用以宣洩積壓已久的怨念。

諸如以上的這些人，即是所謂「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可惡之人。

反過來，好比一枚硬幣的兩面，被認為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的人，亦是四處可見。可憐的人並不是傻子，思緒通常比一般人更敏感，玻璃心容易一碰就碎。因為走不出自卑，故在渴望得到憐憫的同時，會誤以為自己擁有道德上的免責權，一旦有人未依照他所要的給予回應，就會立刻從病貓變成猛獅，用情緒來勒索對方，透過讓對方產生罪惡感來忘掉自己的無助。

可憐之人最常使用的可惡方式，就是他們會藉由不算惡毒卻又叫人難以接受的言語來攻擊或羞辱別人，以為如此一來便能填補空虛感和消除無力感。但若是站在客觀的立場來看，這些令人覺得離譜至極的言行舉止，不過是源於他們內心深處的脆弱與恐懼罷了。

舉個例子：

一名老婦人長年受到眼疾所苦，起因有可能是因為之前待在美國開刀治療白內障時，手術做得不夠完善所留下的後遺症。

她回到台灣後，一直住在女兒家，會定期自行去大醫院看診，但眼睛不舒服的覺受並没有得到緩解，反而愈來愈嚴重，並對主治醫生的冷漠態度感到灰心，認定他總是隨便檢查一下，便告訴她說查不出異狀，也找不到任何發炎跡象，僅簡單開立一瓶不同的眼藥水就把身陷痛苦之中的病患給打發，枉被稱為良醫。

她打電話向朋友抱怨訴苦，朋友基於禮貌上的關心，當然是會順著她的情緒一同咒罵醫生的不當診療，藉由幫忙出氣來替她消氣。另又好意跟她介紹了某一間位於遠地的眼科診所，誇讚醫生的醫術很高明，激起了她想要前往求治的打算。

女兒下班回家，她用著一種半命令的口氣對女兒說：「我朋友介紹我去一間很厲害的眼科診所看病，因為很遠，我需要妳開車載我去，最好就是這幾天，我眼睛很不舒服。」

女兒質疑說：「妳不是昨天才剛去大醫院回診過，哪有人看病是從大醫院換成小診所的！而且，妳從回來台灣就一直在那間大醫院進行後續的治療，也只有那位醫生最清楚妳的完整病歷，怎麼能隨便聽朋友介紹就要換地方看病呢？」

於是她又重複講述了一遍她跟朋友之間的對話內容，並一再強調是那間大醫院的醫生不好，延誤了她的病情。

女兒聽完後，表現出一副冷靜的態度向她分析說：「醫生說檢查不出異狀也找不到發炎跡象，不可能是假的。站在醫學的角度，不確定妳感覺不舒服的原因，就只能幫妳更換藥水試試，這很正常啊！不然妳還能叫他怎麼樣！再說，妳每天早上從起床到睡覺，一直抱著一台ipad在追劇，不要說是妳的眼睛了，換作任何人也會不舒服呀！良心的建議妳，改變生活習慣會比妳改換醫生，對病情更有幫助。」

她聽了之後，瞬間暴怒，大吼說：「像我現在這樣，每天除了追劇，還能幹什麼？妳不願意載我去就直接說，不用講那麼多理由。我是妳媽耶！還輪不到妳來教訓我。」

女兒見狀，趕緊解釋道：「我沒說不載妳去，我只是跟妳分析原因，又沒有惡意，妳為什麼寧願相信朋友的信口開河，也不肯接受自己女兒的良心建議，難道我會害妳嗎？」

「妳存著什麼樣的心，我怎麼會知道？至少我感受得到朋友對我的善意，卻感受不到妳的。不要緊，我可以自己叫計程車，這樣就不必看妳臉色。等哪一天，我眼睛真的瞎了，我看妳會不會良心不安！」

女兒再也說不下去，即便事後還是載她去了，也抹除不掉彼此心裡的疙瘩。

她因眼疾久久不癒而自覺可憐，只顧著心中想要的安慰方式，並没有錯；女兒想從自己認知的角度去幫她釐清該要改變的地方，也没有錯；錯就錯在彼此都没有站在對方的立場去理解，不懂得要用對方能夠接受的言語去化解盲點，從而願意諒解。

做人真的很難，一是既不能期待別人能夠自動原諒我們因為可憐而錯犯的可惡言行，我們也不會願意主動理解他人在做出可惡言行的背後是否藏有可憐的原因。二是當我們陷入可憐的處境時，往往表現的像隻刺猬，常常不自覺誤傷了真誠想要幫助我們的人的心；換個立場也一樣，我們對於身陷可憐處境的人，不是不懂憐憫，而是給不出對方想要的憐憫方式，由於各有堅持，打死不退，索性減少接觸，以免被刺。

這是一個幾乎無解的人生課題，明明知道原因出在哪裡，但少有人願意從自己開始做起。我們相信，純粹的可惡之人絕對是少數，大多數都是可憐之人，差別僅在於可憐的程度的是深是淺而已。

不管如何，為了自己好，不要把你的可憐變成別人眼中的可惡之處是最基本的做人之道。學學乞丐，就算他没有很可憐，也會裝出很可憐的樣子，唯有這樣才能爭取到更多的同情和施捨。（向乞丐學習，不是要你放下自尊，而是懂得運用以退為進的心態去創造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處境，將重點放在滿足需要，而不是逞一時意氣。）

坦然表露自己的可憐之處，接受任何形式的外來關懷，不依既存的渴求去判讀他人的心意，不要堅持非按照自己的意思不可，將更加順利達到你想要達成的目的。

母親說：「我昨天回診，醫生雖然幫我換了藥水，但我點了之後還是很不舒服。我好害怕自己就這麼瞎了！我聽朋友說某地有一間眼科診所的醫生很高明，因為路程有點遠，我想請妳這幾天撥個空開車載我去，順便幫我聽聽看醫生怎麼說。拜託了！」

女兒回答：「對自己的女兒說什麼拜不拜託，我明天就載妳去。還有啊！媽妳每天看ipad追劇的時間太長了，很傷眼睛的，我幫妳問問看有没有一些社區的老人活動可以參加，好不好！」

母親笑著說：「好啊！我好慶幸自己還有個女兒可以倚靠，一切都聽妳的。」（話是這麼說，但其實是女兒先完成了她想要去做的事。）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換個方式表達，有那麼難嗎？

難，實在很難。難怪我們總是脫離不了「可憐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