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相聲段子之《六月三日的煙花》

舞台上，燈光逐漸調亮。（掌聲響起）

正方桌、太師椅，兩位說書人分別站著，長袍馬褂加運動球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說書人甲：

我說……

說書人乙：

你說……

說書人甲：

我說……「那女孩對我說，說我保護她的夢……」

說書人乙：

什麼！

說書人甲：

啊！抱歉，忘記把耳機拿下來！（裝模作樣一番，望向最後一排的觀眾）

好，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努力，今晚的演出終於坐滿了。（台下零星笑聲）話說呢，在近九十年前，有一款號稱地球上最濃、最醇，又很香的煙品，名喚「Belomorkanal」，中文稱作「白海 - 波羅的海通道」。這款香菸在過去的蘇聯或共產國家相當受到勞工朋友的歡迎，一吸入魂，更被視為是世上最強的捲煙之一！而且依生產版本的不同，每支香菸含有1.5到1.7毫克的尼古丁，以及27至32毫克的焦油！嗯哼，對照起市售常見的香菸品牌嘛，什麼「中淡軟盒」、「五福六合」……

說書人乙：

咳咳，別鬧了！（拍了一下甲的肩膀，然後轉向觀眾）以上是「六三禁煙節」的開場白。

兩人坐下。

說書人甲：

對囉，言歸正傳，在距今185年之前，也就是大清帝國道光十九年，己亥年的四月廿二日，換算西曆則是西元1839年的6月3日。時任清國禁煙政策的推手，欽差大臣林則徐，由於不忍心神州樂土那數以百萬計的老百姓一步步沉淪於死老外……

說書人乙：

是的，當時主要以不列顛「邪惡死老外」帝國為主！

說書人甲：

沒錯，由「邪惡死老外」帝國所引進的鴉片煙，讓清帝國流通的白銀大量流入蠻邦之手，更使國力顯著下滑，簡直就快被鴉片的可怖魔爪給踩死了……

說書人乙：

所以中國人又名「踩你死」！我踩你死！我踩你死！（起身，激動跺腳）

說書人甲：

嗯哼，容我提醒您，請不要脫稿演出，謝謝，這不是「有趣的演講」。

說書人乙：

（麥克風被消音）（但看起來是要表演「踩你死」功夫）

說書人甲：

在秉持洋人荼毒未滅、巨龍終將亡矣的信念下，林則徐獲得了道光帝的支持，下令在東莞虎門，以石灰混入海水，浸化鴉片的方式，公開銷毀了先前被清國官方所沒收的所有鴉片。同時林則徐更邀請不少駐地外國記者和使節前來「共襄盛舉」，一同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說書人乙：

據說這場大規模的銷煙行動，林則徐可不是說說而已，也不是發個通告，開個國務院記者會就算了喔！前前後後，銷煙持續了將近23天，虎門行動總共處理了多達19,187箱，總計「237萬6254斤」的鴉片呢！

說書人甲：

Bravo！此舉可說讓大多數不抽鴉片，又心疼同胞墮落的中國人感到士氣大振，更推崇林則徐為天下難得的勇士，更是敢公然與死老外唱反調，伸張正義的民族英雄！

說書人乙：

然也！記得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我驕傲，我是中國人！所以來北平要吃烤鴨，蘇州要吃鴨蛋，杭州要吃宋嫂魚羹……

說書人甲：

（伸手制止）對不起，容我再次提醒您，五月……天哪已經過去了。

但縱然幾十年後華夏紀元改朝換代，愛新覺羅溥儀換成袁世……孫中山，可中華民國政府為了要提醒國人吸菸有礙健康、甚者導致亡國滅種的壞處，並緬懷林則徐當年英勇抗外的事蹟，於是把6月3日訂定為「禁煙節」。從禁鴉片之類的「煙毒」，進而鼓勵大家戒掉香菸；至於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方面，官方今日也定調林則徐為民族的救星！革命反動的先驅者！

說書人乙：

（高舉雙手）林則徐！凍蒜！

（示意台下觀眾一同造勢）林則徐！凍蒜！「踩你死」！加油！「踩你死」！加油！台灣人！獨……

說書人甲：

是，容我再一次提醒您（咬牙切齒），台上不要牽涉敏感的政治話題，不然我們北京鳥巢的公演會被取消。（轉頭猛瞪）

但話說回來，您真以為把鴉片浸泡在水裡，完成了銷毀的儀式之後，就此神州天下太平、國富民強了嗎？

說書人乙：

（轉頭看著甲）我驕傲，我...

說書人甲：

當時清國擁有近八十萬人的常備軍，兵力規模在當時的文明世界算是數一數二的超級軍武大國。可是高層將領自康雍乾盛世後，缺少了居安思危的概念，常以敷衍了事的態度來看待平時的演練，因此放眼中原，軍部盡是一些訓練不足，又缺少實戰經驗的非即戰力兵種。

說書人乙：

聽說清國海軍的防衛思維主要是以……防海賊為己任，士兵們所持有的「鳥銃」等西洋火槍仿造品，更是從明國一路延續下來的。

說書人甲：

雖然英國派駐在清國的兵力，海、陸兩軍合計尚不及兩萬，表面上的對峙是吃了虧，但歷經「工業革命」的洗禮之下，英國武器製造技術之躍進已是「等比級數」的進展，不再只是昔日慘敗成吉思汗鐵蹄下的吳下阿蒙，不列顛海軍更儼然是全球水師之霸！

說書人乙：

但英國皇家海軍再怎麼強大，依舊輸給了強尼……傑克．史派羅（Jack Sparrow）船長啊！

說書人甲：

（當作沒聽到）相較之下，清國官場「重文輕武」的風氣，讓軍人的地位低下、薪餉微薄，多數還要以打零工或從事副業才得以餬口養家；但由於清國軍人還兼具維持鄉里治安的警察職能，所以部分地區竟然出現了軍人監守自盜、搜刮民脂民膏的情況！

說書人乙：

（一臉認真樣）林則徐的果斷執法與鐵腕掃蕩，以及稍後英商轉入黑市交易的小動作不斷，道光帝於是親自下旨，斷絕清國與英國的貿易往來。但此舉卻也惹火了在亞洲經貿圈向來通行無阻的英國商人，內閣歷經辯論、協商後，決定採取國家級的軍事力量來保護英商的商業利益！國會更以271票對262票的些微差距，在下議院通過議案，正式以商業報復（reprisal）的名義，未經宣戰，直接授權東方遠征軍開拔清國！

「夫震英咭唎之名者，以其船堅砲利而稱其強，其奢靡揮霍而艷其富。不知該夷兵船笨重，吃水深數丈，只能取勝外洋。」

，林則徐《密查夷情嚴防各口堅持繳煙交兇情形片》（1839）

說書人甲：

西元1840年6月，方距離虎門銷毀鴉片不久，來勢洶洶的英國艦隊終於抵達了廣州沿海，共有軍艦16艘、武裝輪船4艘、運輸艦28艦、陸軍4,000人。此時此刻，英國只封鎖口岸，尚未進攻，很快又北上轉往浙江……

（抓頭）這時清國官方的解讀是，蠻夷英咭唎乃畏懼著林則徐固若金湯的設防。

說書人乙：

且慢，我馬上網路下注。（拿起手機，停頓了幾秒）這場清英鴉片戰爭，客隊一定輸、客隊一定輸，讓分。你們也要記得下注喔。（望著觀眾）

說書人甲：

（面帶不失禮貌的微笑）結果才不到一年的時間，西元1841年5月下旬，今日被稱為「第二次廣州之戰」的關鍵會戰裡，英軍以死傷77人，9死68傷的代價，霸氣完勝了兩萬清軍！

廣州鄰近要地全失，城外大火，更有平民百姓不願繼續受清國統治，出面迎接英國軍人！清國毫無懸念地吞下史無前例的大敗仗！

說書人乙：

（緊張兮兮）等一下！我剛才的話通通不算！（開始咆哮）你幹嘛幫我下注？不是我！我在議場準備法案二讀……是誰？是誰？(望著第一排戴眼鏡，面帶笑容的觀眾)是你嗎？（起身走向前）總召！就是你！你幹嘛插隊啦？（滿臉通紅）還幫我下注？

說書人甲：

（冷笑）就說你愛作秀，你們那場子幾個人……八個人吧，成天都在作秀，美名監督，實則奸詐（台下大笑）。

甚麼時候要正式出道？哼，團體名稱我早就幫您想好了！（起身，望向觀眾）你們也知道他們的團名吧？四個字！不！不是五五六六！也不是少女時代！

觀眾：

（齊聲）復隋祖之！（哄堂大笑）

說書人甲：

（搖手否認）那是你們自己說的！

說書人乙：

（起身、抓頭、拉了一下褲頭）誰？你說誰？吼！話不能亂講啦！

說書人甲：

然而，當下讓吾人搖頭嘆息的是，領頭的將領，堂堂愛新覺羅宗室出身的將軍奕山，明明都已經舉白旗投降了，他居然還快馬回報朝廷，說自己用兵威武，狂勝英軍！

左一句「逆夷號呼之聲遠聞數里」，右一句「逆夷被擊及溺水死者不計其數」，竟都來自於奕山奏稱。

說書人乙：

是，那時紫禁城內外沒有所謂「事實查核中心」，只有「拍馬屁中心」。

說書人甲：

（小聲）你那裡也是……

說書人乙：

（心虛的不說話）

說書人甲：

最後，如同國中二年級下學期，也就是現在八年級學生所使用，第四冊歷史課本裡所寫到的：在英軍一路狂追猛打，兵臨南京，預備開炮攻城的嚴峻情勢之下，過去唯我獨尊的清國，道光帝也只得被迫向英人低頭，更進一步差遣全權代表，於英軍旗艦上簽訂了中土近代歷史上的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那天，是西元1842年的8月29日。

說書人乙：

對，我記得條約內容除了要賠錢（二千一百萬銀圓）、割地（永久割讓香港島予大英治理）外，還要開放通商口岸（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港口），准許英國人在港口進行自由貿易，不經行商，等於是逐步開放國家的主權！

說書人甲：

可說來諷刺的是，當時北京城內的幾位大清重臣們，卻天真地以為《南京條約》將替國家帶來數不盡也用不完的額外稅收，同時更能讓神州擺脫鎖國狀態，快速躍進，擁抱世界，接軌國際！

說書人乙：

（興奮不已）據說不少官員還特別上書，稱許這《南京條約》一簽，地（租界）開放，貨出去，人進來，清國發大財！乃是有效管理死老外們的雙贏方法呢！

說書人甲：

（眼睛睜大）咦？我怎麼覺得聽起來有點熟悉？在座有高雄鄉親嗎？（台下大笑）

「從民族的歷史看，鴉片戰爭的軍事失敗還不是民族致命傷。失敗以後還不明了失敗的理由力圖改革，那才是民族的致命傷。」

，蔣廷黻《中國近代史》（1938）

說書人乙：

英軍在中國打了勝仗，凱旋而歸，又拿了一拖拉庫的好處後，其他的死老外，各個看了也是分外眼紅，世界何其大，但遠東是無窮盡資源的寶山所在，你英國有，我也當然要有，於是大家一一跟進，假借名目理由，要求和清國簽約；而且外國勢力逮住機會，越簽越多，不停加碼，連無法管制蠻夷在華違法行為的「治外法權」、「領事裁判權」都一併湊上，毫不客氣地，搬上兩國談判桌！

《望廈條約》、《黃埔條約》、《上海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璦琿條約》、《天津條約》、《天津條約》、《天津條約》、《天津條約》以及《中德通商條約》、《旅大租地條約》等……

說書人甲：

(一臉疑惑)等一下，你剛才有lag嗎？為什麼重複念了四次《天津條約》？

說書人乙：

（正經樣）是，因為在西元1858年的6月，於英法聯軍戰役吞敗的清國，在天津海光寺，從13日到27日，兩個星期的時間，一口氣被迫簽下了《中法天津條約》、《中英天津條約》、《中美天津條約》跟《中俄天津條約》……其中光對俄國的條款之一：「中國今後給予別國的一切政治、貿易及其他特權，『毋庸再議，即與俄國一律辦理施行』」，何等荒謬卻又實實在在。

說書人甲：

（點頭）是啊，諸多不平等條約強加在中國人身上的枷鎖，一直要等到西元1943年左右，隨著《中英關於取消英國在華治外法權及其有關條約與換文》、《中美新約》等條約的簽定，才總算全數得以廢除。

但那個時候，清國早已從歷史舞台上謝幕啦！（雙手一攤）

說書人乙：

（有感而發）欸！這裡要補充說明一下，前面講的「邪惡死老外」，其實帶著歧視性或批判性的字眼，若有侵犯之處，還請各位觀眾們見諒（鞠躬）；但也因為「邪惡死老外」的武裝實力異常堅強，一列一列、一隊一隊，連番入侵中土，除了劃分經貿勢力圈，論軍備、論樣貌，都像現在「漫威」或「DC」宇宙裡的超級英雄那麼厲害，所以我們呢，給了「邪惡死老外」一個特別的稱呼…

說書人甲：

（毫無遲疑）「美國隊長」！

說書人乙：

（驚慌失措）美……不是啦！只有兩個字！（示意後方的工作人員趕快去拿「中美合作」的海報）

說書人甲：

（遲疑了一下）「索爾」、「浩克」、「蟻人」，還是「超人」？

說書人乙：

（驚慌失措）得了……是列強、列強，抵華的「八國聯軍」被稱作「列強」！裡頭有「餓的話每日熬一鷹」……

說書人甲：

（恍然大悟）喔，原來是俄羅斯、德意志、法蘭西、美利堅、日本帝國、奧地利、義大利跟英吉利，這八個國家。

說書人乙：

是，其中德意志、英格蘭、美利堅，不只過去賣鴉片，肺炎肆虐期間也跟著賣疫……

說書人甲：

（嚴肅）咳！容我好心提醒您，不要再牽涉敏感話題，不然帳號會被……

說書人乙：

（起身）是，六三禁煙節……

說書人甲：

（起身）吸煙過量，有礙健康。

說書人乙：

（湊過去，小聲）對了，看手機裡政論名嘴或LINE社群的內幕爆料，說甚麼找到了第二支飆股了……

說書人甲：

（瞪了乙一眼）嗯！沒有智慧來判斷假訊息，同樣，有礙健康。

說書人甲：

（直接走過去抓著乙）祝各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咱們下台一鞠躬。

（對觀眾鞠躬致意，台下熱烈掌聲）

尾聲：

燈光慢慢變暗。舞台上，工作人員搬走方桌跟椅子，兩位說書人正取下攜帶型麥克風，準備離開。

說書人乙：

（好奇樣）下一次演出是甚麼戲碼？鵲橋七夕還是法海鬥素貞？

說書人甲：

（搖搖頭）聽說是《智取觀音山》，老闆研擬許久的新劇本，你演藍鵲，我飾白鴿，舞台的布景是高雄觀音山。

說書人乙：

（緊張）喔，老闆青島東路的事情都弄好了？打算推新戲？

說書人甲：

（點頭）是，哪天找個空檔，跟我去宗親會辦公室一趟。老闆也交代，下一次的公演，我們把劇團名稱拿掉，「無‧相聲團」，不要給觀眾太多的意識形態，他們比較會買單……

說書人乙：

（笑）也對，無，其實包含了一切不可說、不可視……

說書人甲：

（驚訝）欸！你們工作人員還有在直播嗎？怎麼紅燈還是亮的？

工作人員：

（匆忙）沒有，沒有在直播。啊！就這一台⋯⋯我趕快把聲音關掉、聲音關掉。

說書人乙：

（慌張）因為我們在談秘密啊！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irst_Opium_War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lomorkanal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9E%97%E5%88%99%E5%BE%90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aptain_America:_The_First_Aven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