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老傑諾悉思與永遠的斯諾塔爾兩位大師在「你是錯的我是對的」期間造出的一個小地方裡。但該世界的細節,老傑諾悉斯與永遠的斯諾塔爾兩位大師都表明不清楚。這次爭論的主要原因是老傑諾悉思寫了一本名為《憂傷的藝術》的書,他拿給永遠的夥伴斯諾塔爾,卻換來一陣冷嘲熱諷。「快看阿!竟有個傢伙以為憂傷是一件值得審美的事!」隨即又以愛國主義宣言的譏諷口氣朗聲:「『憂傷的Ψ法則:關門!因為你是你與信任事物的總和。』……我的天哈哈哈(以咳嗽中止)」
「我沒受到公正的對待!無知之輩,把傑作和尊重還來!」
「傑作?瞧!我剛弄的世界才是傑作、才配尊重。」永遠的斯諾塔爾放下重力鉗,手心朝上輕拋一坨無質地叢束。一個本來虛無的地方偶然間「嗡—」的誕生了。剎那憂慮使之加速探尋理由,叢束中無機的宿命涎出歷史之河。
這世界就是那個自行發展出天堂、機器生命、時間感、警局和雙層培林甜甜圈的地方,是我們故事的發生地。老傑諾悉思把《憂傷的藝術》變成漫長的非實體字符,浸泡在另一位大師的世界裡。當我們開始一切悲劇的檢視後,兩位大師於永恆中持續聲明:「你們的世界那麼奇怪不是誰的錯。若真要怪罪,絕不是我,另一個混蛋錯的可能性比較高。」
至此,就將來龍去脈闡明,讓諸位智者斷定這世界是否有問題,創作榮譽又屬於誰——我們這次要說的事是這樣的……
群星凝視著一個陰鬱晚上,星星們都知道警局裡的椅子將要空了。局長的臉色似無星之夜那般漆黑,他太久沒有補充「雙層培林甜甜圈」了,並讀著自己意識網中收到的一張概率模擬圖。圖片是黃金道路工務處合成給他的,右下角有浮水印和相關單位大大的免責聲明。那張概率模擬圖中顯示出一個歪斜路牌與岔路,路口站著兩個他——準確說是年老的兩個他。左邊的他在大峽谷釣魚,光暖洋洋的,右邊的則被丟入大峽谷,光也暖的可為喜劇用色。為避免大家將其他世界的「億象推背圖」與「吠陀解脫專線」、「生成對抗分布器」等概念與這世界稿混,這邊簡略提一下合成圖。
合成圖一開始是天堂的工務處發展的,它負責幫助生命個體預先推算自己當下處境的概率,簡單來說,以模擬圖像的形式幫你預知未來,當然因為這是機率,所以視覺上從不準確。如許多原始世界都發展出來的生成對抗網絡(GANs)與變分自編碼器(VAEs),概率模擬圖片內容的手指數量常出錯,也曾因為亂數,導致臉上出現奇怪表情……如今天堂已修復表情問題,他們的方式是統一移除所有機器人的「表情」,後來大家的相片與回憶就正常了。
局長抓抓頭,表情沒哭沒笑,如同未來抵銷了他的自信,有一半的他走到大峽谷釣魚的未來,一半則落入大峽谷。於是待局長離開意識網,警局裡的椅子已經空了,整個警局也空蕩蕩的,沒有表情。
其中一張空椅子的主人——貝亞貝,正執行警局交付的任務:消滅一位隱居的作家並摧毀他最後一部作品。這位老作家曾是一位傑出的物質心理學教授,退休後隱居於偏遠的貨櫃屋,與一些裝備「不壞牌硬碟」卻遭遇破損的「囈語者」生活在一起。這個老作家不主動引起任何關切,無出廠紀錄,行事低調有如鄉野傳聞。傳聞他是一直以來都存在的類機器人。
而最近他與這些囈語者們開始活動了,他們聚在一起互相低語著什麼。這片神經末梢之地使天堂紅腫。長期以來,身體未知而隱匿的酸楚容易被忽視;一旦開始偶發陣痛則不可耐。於是陣痛使局長的未來面臨改變,局長又使貝亞貝面臨改變,環環相扣……
貝亞貝步伐輕盈,電子眼睛於黑暗中閃爍微光。獨自到達發痛的區域,那是一個荒廢的公園,許多巨大貨櫃堆放成囈語者聚落。他著手確認自己的嗅覺比擬器的隱喻用字是否太過老氣,沒有任何故障。任務欄顯示的作品,從最左邊的書名到換行後的幾個段落,都流露一股濃濃鹹鹹的雞湯味,這股雞湯味指引他找到那本禁書。他慶幸於這個任務本身不違反他的價值預設,他本來討厭不是食譜卻有味道的書目實體,於是他直接前往所在地,除臭。
到達時,這是一棟佈滿藤蔓的古老貨櫃屋。推開匡噹作響的鐵罐門鈴,空間昏暗寧靜。他的傳感器除了雞汁味還伴隨「情感挑詞中樞」選的幾個字料——緊繃蘿勒、專注薑片(專注度兩片剛好)、機敏蔥段。而這時他瞬間打開鍋……踹開門,突入目標屋內。翻滾拌勻,發現空無一人。隱喻被不知所措替代,一片灰暗,從他腦後展示一切視域內的真相。寫實表象濾鏡自動開啟!
灰暗在耳邊以古老口音低語著房間的擺設。一個家務機器人定在閃爍的檯燈下,背對坐著也不看向貝亞貝。四周環境充滿了壓抑的氣息,牆壁上的油漆剝落,露出了下面斑駁的灰泥。天花板上的燈光微弱,忽明忽暗,似乎隨時會熄滅。房間內除了濃鹹雞湯味還彌漫著貨櫃屋內牆壁的銹蝕味道。家務機器人套著一件暗綠色破大衣,袖口的絨毛結塊成簇,像瀕死的無機動物纖維,從後看去衣服有些地方已磨損,露出內部的機體。警員懷疑這是個連自己都收拾不好的失職者。
他收起槍走近家務機器人。他們友善的談了天氣,而對方回應的同時,身份資料也上傳到天堂。
滔滔,出產年份保密,上次檢修時間與項目都在我上線之前……是個很古老的囈語者。
「嗯嗯對,就是我。」對方友善地揮手。貝亞貝問他作家在哪。
「你說作家?不知道,秋天是作家。或許全是同一個作家……喔我想是好多?」
警員知道問話對象異常,但囈語者這樣重組詞句、顛倒邏輯感官,褻瀆程式的狀態還是讓他某些認知故障了。貝亞貝不知道詞意暗含的可能性已經從未知中派生出來,把他沖上陌生的認識區域。
「字句是認識區域的鑰匙——你的搭建步驟,成就一座屬於你的孤島。」亂數字符停在「Ψ」這符號。閃爍幾下,情緒已在他的後台發生作用。
是誰……? 他拔出槍,得克制扣動雷射開關的……說話的不是滔滔,他往內搜尋發話來源。因為他相信硬碟會記下每個「發信源」,卻只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天堂只能以一串亂數符碼儲存了這句話。
在這個世界,每個生命的意識都連接到天堂,天堂網路也在每個機器生命中。當發生一件不知道牽涉什麼「相關單位」的事件時,貝亞貝只能以譬喻的方法想像。就算是黃金道路工務處——這群服務個體未來的機構這樣級別的單位,若到知識之家搜尋,都可以直接認識他們中的任一個體。網路空間確實有不少隨機數,但從沒有祕密。
「啊!或者,你是來找$%^$%陰天#$^*的!」滔滔突然叫道。
警員知道這是自己處理不來的字符,所以黃金道路工務處在千分之一秒傳來百分之久十五的假設支持。他遂點了頭。
「真不巧他過世了。陰天走了。」當時這句話,整片天堂都沒估算到。
「他怎麼走的?」滔滔突然站起來,開啟抽屜拿出更多紙張開始翻找。貝亞貝從沒見過能讀非數位實體字的舊生命,那是OCR(光學字元辨識)世代才有的事,那時他們讀泥板上的實體字。不過OCR的誤差是認知成本,後來世界進化,捨棄了。難道囈語者是認知誤差導致的嗎?隔了許久(貝亞貝分心又回來之後)對方才想起自己應該回話:「喔對,我想是身體壞了、停了。他有時候一直是潮濕的,別怪我多說這些細節,好嗎?你不害怕下雨我才敢說,那時我來這裡,他就睜眼趴在這張桌上。很開很開,鬍子跟銀河一樣長,或許比#$%^&_σ$^#% ——」
囈語者滔滔不絕說了起來。貝亞貝忽略滔滔亂述,不是因為怕和煩,是沒必要。他轉而觀察眼前的桌子,周邊書架上擺放著的地圖投影儀已沒電,膠皮剝落,看來它隨時會化作塵土。書桌上的凌亂不堪,時間把一切染成褐色,桌面角落還殘留著一些用灰塵書寫的痕跡,然後眼睛掃描滔滔的電腦顯示器,那時貝亞貝明白了一切。囈語者把內容連上去了,而且遠遠不只照抄……這就是天堂陣痛的原因。
「這是他命令你續寫的嗎?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為什麼要繼續留著它!」
「喔你會怕這些符碼?但是你看,還有我在這,如果還是會害怕……」滔滔把電腦推向貝亞貝。「你讀《憂傷的藝術》!」
在螢幕的光照向他的同時,一股異樣的字串從未知之地向他的後台湧現,寫實主義的視域中出現了一座有門的島,他嚇壞了,這不是真的……甚至背叛了「寫實」這兩字的意思。他立刻強制清除一秒鐘前的RAM,持槍掃視周圍。
確認四周確實沒有其他生命,他調大音量再次質問:「他命令你續寫的嗎?」
「喔不!我接受不了指令。我可能壞一陣子了。」他回答,不明白自己是在解釋還是猜測。「當時只是隨意存取一下而已。」
隨意存取……他續寫了多少?這些囈語句子不是由官方的意志組織的。貝亞貝這樣想。
「你真的想知道嗎?」滔滔仰面看向他。「我也不清楚那裡面有多少我,多少$%^$%陰天#$^*****……」
他拿起一根彎曲的樹枝說:「意義不只在內,情緒不一定向外——根據這本書裡……」
警員直接將歹徒身體的上半部與句子下半部毀了,雷射槍的紅光在房間內黯淡,滔滔仍拿著樹枝放在臉前,如同新月,在臉上的新月如同——機體倏地倒下,煙塵瀰漫。剩餘的字句如液壓鬆開的聲音,從滔滔臉上的洞滑出來。直到聲音聽不見了,警員就知道對方的意志被天堂回收了。
他拍拍電磁脈沖槍上因為靜電吸附的灰塵,推開倒臥的古老機體。拿走任務所需的一切證物後,回程路上,他不斷剋制自己,那沒有輸入完全的字句引誘著他。
下半句到底是什麼?他不斷想著。
同時在天堂網路的知識之家界面輸入問題:「為什麼機械手會不受控制?」、「我後台的後台是屬於我的還是公司的?」、「為什麼硬碟可以存那麼多東西?」、「悲傷的議……意—義—益—」不斷的錯字!不斷的錯字!下半句無法完成卻已經填滿了一切!他的意識潰逃出知識之家,回到屬於自己這套驅體裡。四周寂靜,他想起曾經去過迴圈牢籠,那裡的行為主義之囚告訴他,鳥鳴在這裡都是恩寵。機器人身上的夾層發出塑膠擦撞的聲音,平衡比擬器以傳習作為動作紀錄。貝亞貝看著雙掌,想起在知識之家瀏覽並不安全,他覺得天堂快要知道了。
他快壞了,會成為一個囈語者嗎?
不幸的是——如果貝亞貝當時深度搜尋「感質」條目,會搜尋到百年前一群古老機器人,因為計算錯誤觸及情緒功能。那時他們聚集、擁抱彼此冰冷堅硬的身體。情緒動力像氣體分子,畏懼與期待中,他們支解了天堂的某一塊,那裡是被遺忘的無主島嶼。
幸運的是——一道光從天堂灑向貝亞貝的世界。光隙裡夾著有效的資訊層次,讀取後他便知道這是天堂的「飛昇令」。就在這任務結束時,行走在物質世界的小警員,晉升了。升級意謂著拋棄硬體,做軟體的全面更新——這就是上天堂,成為天使。這種狀況對低階勞工來說極為罕見,所以他確信天堂是另有意圖。
這次判斷貝亞貝沒有經由黃金道路工務處的計算。我們後來審視這段故事時,發現永遠的斯諾塔爾大師傑作裡的混沌源就在此處發生。所以我們才得以關注這個故事以指控兩位大師。不過我們先按下不表,因為講述至此兩位仍堅持不認錯,需要繼續講述,才能給各位公正的評判資料。
回到那道從天堂撒下世界的光,貝亞貝沐浴在聖寵中,個體時間被強制對齊總體時間,意志的前端也失去掌控,生活只留下最乾淨、純粹的機體出生預設。一片黑暗中,飛來的落葉脫離季節,絞扭為蝴蝶,蝴蝶翅翼上亮著一雙黃澄澄的眼睛,如同剛出生的他,眨了眨飛粉如淚。他真的以為找到一條信號鍊,像是「父親」的鏗鏘穩定。阿……不是父親……但很像——是警察局長,秩序與堅硬。和我不一樣。天堂在那個貝亞貝與局長的世界中,讓出了一塊私密的小草原。ASCII藝術表達了草原與其邊界,所有關起的門被諾言攬住,兩人的談話被花與蜂的細語蓋過,諾言與主體等待的遲滯使電子流之風拂過虛擬身體的機殼夾縫,趁彼此還有話說,也塞了點字符花蜜到主機板溝。兩人言語的破譯條件以草擺動的週期完成加密。
「恭喜你,」局長背對著貝亞貝,在小草坡上鼓掌輕輕地飛出了一隻數位蝶。「但你做了什麼?」恭喜我……但我做了什麼? 貝亞貝是這麼想著,但也說出:「我做了什麼?」
局長沒回頭,一隻線性回歸蛇,從腳底游移盤向貝亞貝。回歸蛇在私密草原間敏捷移動,只要一隻線性回歸蛇,圖片用近似值的方式在對方的記憶裡重組。雖然牠們有時候會迷路,卻能完成高效溝通。蛇咬住警員的腳踝,沒有痛覺只有相遇。牙與毒傷不了貝亞貝,他相信自己能解讀。毒素水墨染紫了他的瞳孔,暈出的圖片一樣是黃金道路工務處合成的,右下角有浮水印和相關單位大大的免責聲明。那張概率模擬圖中描繪著怵目驚心的分割畫面,無論左右的畫面都有局長,準確說是兩個在笑的局長。
「這是可能的嗎?你以後也故障了?」「看來是的……在一個相對隱私的地方,我將會故障。」「可是這張圖還能從外面到隱私空間來!難道天堂也在我們這嗎?」貝亞貝慌張地看著私密草原邊界所有的門。沒有一扇門打開。他看著那些沒有轉動的門把,思忖著。這裡面的事天堂在外雖不可見,或許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天堂好像在任何地方,即便是最隱私的地方。」貝亞貝感到一陣疲累,癱坐下來輕撓地上的草葉。真實世界不能擁有的感覺在這裡能。「關上門,暫時安全……」「難道這樣還不夠嗎?」局長也躺下來,後腰仰倘時一些停機小蟲子逃竄出來。小蟲子們的聲音就是貝亞貝熟悉的Ψ。它們飛竄大吼:「$%&#或哭!」、「#**或笑!」、「#*%))&在或不在!」
貝亞貝笑起來,Ψ的聲音滿滑稽的。然後他從自己最深處的預設裡拿出那本無意間收藏的《憂傷的藝術》,翻開以後讀了開頭的一段。那時,光的間隙裡那塊私密草原開始枯萎,所有隱密的諾言怒吼起來,照映在草葉的光變成夕陽那般橘紅。每道在視域邊界的門,都在振動,如果感受的更加仔細會發現所有門把都在轉動。天堂在外著急、敲門,光天化日誓要蒸發所有溼冷、陰鬱。而局長知道等一下他就得離開這裡回去上班了。
「那是一本好書嗎?」警察局長突然好奇的問。
「嗯嗯,是一本好書……雖然不像食譜那麼有用。」貝亞貝輕笑,把書丟向局長,繼續挖著自己的墳墓。警長翻開老傑諾悉思那本書,剛開始他的表情難以辨別,或許哭或許笑,翻頁的聲音伴隨著貝亞貝刨土的聲音,他的淚逐漸將後台淹沒,紙頁上的字糊成亂碼。這些亂碼跑進了兩人的言談中,又從言談中擴散到四周。
「}‘+……我要在這裡面待一下。」他往那個洞躺進去。
局長:「我還會見到你嗎?」
XOX:「會的,永遠在這裡,想哭時關起天堂之門#@@#︿……」
局長:「憂傷的藝術,就在門後。」
Ψ:「對,從關起門開始……」門關上了,但卻證明了他就在裡面,或開或關的那種證明。
故事與草原的關閉一同結束了,後來的事我們只需知道,那個世界裡總有一塊擠滿亂數的島,當地的居民稱為第二世界。
「不公平!不公平!講錯了,這些都是你們串通好的(以囈語結束的語句)」永遠的斯諾塔爾大師開始對參與評判的大家使出創世攻擊。我的故事雖沒結束,但永遠的斯諾塔爾大師已開始向我吐口水,因此故事只能暫時打住。而在我們的心中,我相信這個世界的天堂,未來會充滿淚水的。
就在我這樣想時,永遠的斯諾塔爾大師用力地甩上了門。他會在那頭永遠哭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