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敬畏接著談下去。在那場因為喬納森.布洛(Jonathan Blow)的推崇而在遊戲界中頗具盛名的經典演講《詩篇46的秘密》中,遊戲製作人莫里亞蒂(Brian Moriarty)討論了「彩蛋」的歷史,以及人們對在歷史中尋找彩蛋的狂熱。他談到令人敬畏之奇觀的富有與慷慨,以及人們永無止境的陰謀論想像。
他談到(作為演講題目的)莎士比亞故居中擺放的一本詹姆士王版本聖經,在展示櫃中,它打開在詩篇46的地方,而該篇章文字正數46個字和倒數46個字恰恰是”shake”和"spear”。「這只有兩種可能性,」莫里亞蒂說到:「要嘛這是一個世界文學史所記載的最完美巧合,或者,它不是巧合」。
在這裡,我們得到了對電影尾聲發生的事情的提示,老派攝影師與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八卦記者的道路在這一「完美奇觀」面前交叉。他們的存在點出了當馬場兄妹第一次聯絡攝影師時說出的「實境秀」和「紀錄片」的曖昧關聯,帶我們回到了「新與舊」、兩種不同的對奇觀之追求的問題。
就像狂熱的陰謀論份子和最虔敬的真理探究者,看似截然相反的兩人最終採取了具有一致性的行動:他們朝奇觀衝去,並且為此而死。唯一的差別是,老攝影師明白他所要拍攝的是「不可能拍到的鏡頭」,所以他直面死亡,並在死亡之際得到了。而八卦記者的最後時刻則是讓自己化身為瑣碎八卦,卻連成為八卦被拍攝下來的最後念頭都沒有成功。
而最終,真正捕捉到奇觀的人是馬場兄妹,因為在他們兩個人的緊密情感中,傳統與新時代的兩股力量終於完成了合流。聽起來可能俗不可耐,但讓這件事情可以超越兩種價值觀藩籬抵達奇觀的不是別的,僅僅是「把握住機會」,或者,想想那匹後半段貫穿故事的,男主角騎著的馬的名字--「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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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是我第二好的馬,只是無法集中注意力」,在馬場兄妹因為失去電影拍攝工作需要賣馬給前童星度過難關時,他這樣描述「幸運」。而那裡談的注意力(foucs),也雙關地指向聚焦。「失去焦點」也喻指牠無法參與電影拍攝,同時揭示了牠不會被怪物快門般大口吞噬的命運。
前童星與之相反,作為一場又一場災難的見證者,他始終注視著。兒時他聚焦在錯的地方--那隻奇蹟般立起的鞋,加之他的眼睛受到外物遮擋(說明了他一生的盲目、錯失真相),才終於逃過一劫。然而,當他一再地直視且想要擺弄命運時,他也終將被吞噬。
如同奇觀,幸運與機會也是活物,你必須安撫、等待、一天又一天地餵養,當關鍵時刻來臨時,幸運會帶著你奔馳,讓你有機會追逐抵達此處的機會。而不是試圖去操弄,要求牠靜靜地在規律中為你所用,「幸運」不會為你表演。這一點,在猩猩的例子上也是一樣,當你以為你馴服了自然、馴服了奇觀,懲罰便會隨之而來。
與前童星對比的另一名見證者是電器店的店員「天使」(Angel)。他雖然癡迷於奇異現象,也一直想要參與兄妹的拍攝活動。但他卻不是被名利或欲望趨勢,而是單純的追隨者。在「行前會議」中,他提出了整場電影中唯一次關於「神聖意涵」的探問:
我們在做一件對的事情對吧?我們在拯救生命、拯救地球對吧?在名與利之外,我們追隨奇觀(或更廣義地來看,作為創作者),是在做一件對世界有益的事情對吧?
兩兄妹不置可否,而老攝影師,意味深長地唱著經典的怪物歌曲「紫色食人怪」(The Purple People Eater)。就像喬治.馬洛里說的一樣,「因為它就在那」,所以要去,無關乎攀登與否對世界帶來什麼意義。
我們會明白,店員「天使」才是被眷顧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見證者,他不只沒有喪失生命,還在魔幻時刻看見了奇觀最宏偉的一面。但導演也清楚地把答案擺在我們面前:那無關乎什麼能力也無關乎奇蹟,就是一連串的運氣而已。
如今,我們已經湊齊了把握奇觀的兩大要素:「敬畏」與「機運」。在接下來的最後一篇中,我們會談談這兩者如何讓馬場兄妹迥異的存活方式得以交錯,共同完成這個其他人沒能達成的偉業。以及,他們的成功,又代表了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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