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想我死的妈妈却疯了

爸妈因为我，在法庭上争得面红耳赤。 他俩都怕离婚后，接到我这个烫手山芋。 最终我被判给了妈妈，她说我和爸爸一样，是个天生坏种。 那天中秋节，我在电话里求她。 「妈妈，我快死了，想和你最后过一次节。」 她冷冰冰地回我。 「我可没准备你的饭菜，想死就去死！」 后来，我死在了冰冷的出租屋。 恨不得我去死的妈妈却疯了。 1 爸妈当年是奉子成婚的。 我爸嫌我妈是个上位的拜金女，为了钱嫁给他。 最后还把钱都给了她的老相好。 我妈则嫌我爸一身的臭脾气，永远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是个坏种。 这么嫌弃对方的两个人，居然在对我的态度上，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觉得是因为有了我，才凑成这段不幸的婚姻。 所以两人离婚时，谁也不想要我，最后我被判给了妈妈。 后来我爸出车祸死了。 我妈说他活该。 我去守灵的当天，她大骂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说我就是个累赘，应该跟着我那个死鬼老爸一起下地狱。 离婚后，我妈也不肯跟我住。 她把我丢在出租屋里，每个月给我50块生活费。 刚上初中那会，我每天放学，还得回家自己做饭，有时候手被烫得没法写作业。 第二天还被老师骂我是撒谎精。 「谁家小孩回家还做饭啊？」 有时我妈忘了给我生活费，我只能饱一顿饿一顿的挨着。 某次考试，作文让写对我最好的人，我挠了挠头，最后交了白卷。 老师问我原因，我只说自己睡着了，最后被老师痛批了一顿。 最难过的是开家长会，我妈总说她忙，从没来过。 几年家长会，我的家长都是缺席的，班里有人当面笑话我是没人要的野狗。 我和那人撕打了起来，最后我俩都进了医院。 老师给我妈打电话，我在一旁听见了她那极其不耐烦的口吻。 「医院费你先垫着，我会转给你。」 老师的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她挂掉了。 我抬头看着老师，她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看着那个被我打伤的同学，身边都围绕着爸爸妈妈，对他嘘寒问暖。 那一刻，我身上的伤好疼，疼得我忍不住直掉眼泪。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我只是个没人要的野狗。 2 出院前的一天，我终于等来了妈妈。 老师满脸埋怨。 「宋妈妈，希望您以后多关心一下孩子。」 我妈不耐烦地绕开了老师，径直走向我的病床。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想哭的冲动，我想大声朝着一旁的同学说，我也是有妈妈的人！ 然而，看见我妈那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我怕了。 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我只敢怯怯地喊了声，「妈妈。」 我妈黑着一张脸，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行啊，这么小年纪就敢打人了。」 「你看看你，除了惹是生非，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和你那个死鬼老爸一样，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妈当年被我爸家暴过。 「我没有……」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硬生生地被我妈打断了。 「你知道我为了你要赔人家多少钱吗？」 「真是天生坏种！」 我心里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把眼泪都憋着。 「你还有什么脸难过？」 「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后果？」 在一旁的老师忍不住上前，「宋妈妈，您是不是该关心一下宋缺呢？总要清楚孩子这么做的原因吧！」 「宋缺成绩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还得过不少奖……」 我妈嗤笑了一声，「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坏种。」 说完，她踏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3 那时我年纪还小，我坚信，只要我够乖，我妈一定会爱我这个儿子的。 她说成绩没用，我就在其他方面努力。 每年我都拿到市三好生，在各种竞赛上挤破脑袋拿奖金。 这些，我都会向我妈汇报，然而她一次也没回复过我。 慢慢地，我长大了。 还考上了好大学，得了学校状元的奖学金，我给我妈说了这个好消息。 这次，我妈破天荒的回了我的消息，可我没想到我得到的回复却是…… 「你已经十八岁了，我没钱也没义务供你上学了，你要是想上学，自己去上。」 拿到奖学金的那天，我一个人来到了市中心的商城，想给自己买身新衣服。 在一楼的亲子乐园里，我见到一个小男孩和人争执扭打在一起，他妈妈立刻上前护住了他。 她指责对方的家长，还一直安抚哭泣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爸爸见状，也立马上前挡在了妻儿面前。 我见到这暖心的一幕，落下了眼泪。 羡慕那个小男孩可以拥有这么幸福的家庭。 他的妈妈不顾一切地维护他，在外人面前，无条件地支持他。 难过的是，那个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4 离婚后，我妈和她那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在一起了，还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我擦干了眼泪，走出了商场。 转头走向了医院，前几天老毛病胃疼又犯了。 有好几次，呕吐的时候还带了血，人也越来越瘦了。 拿到医院检查结果的时候，医生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检查？ 他一脸的惋惜和痛心。 「孩子，你这么年轻，不该得这个病啊！」 我努力挤出了笑容，淡定地问他。 「医生，我这情况，还有多少日子？」 医生接连叹了几口气，不忍心告诉我结果。 从医院出来，我鼓起勇气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可电话一直被她掐断。 我只好给她发了语音消息。 「妈妈，我快死了，想和你过最后一个节日。」 当时医生和我说，积极治疗的话，还能撑几年。 直到晚上，手机呜呜震动，是我妈回过来的消息。 「大过年的你偏说这种晦气话，我没准备你的饭菜！想死就去死！」 我心灰意冷地按熄了屏幕。 第二天中秋节，我一个人来到了游乐园，把所有项目都体验了一遍。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爸妈带我来游乐园玩。 可是，一次都没有过。 看着游乐园里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我心头像是被刺了一把尖刀。 坐旋转木马的时候，那种忍不住呕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医生告诉我，到了后期，我会比现在更加煎熬和痛苦。 我想，这辈子已经够煎熬了，不想再受那些痛苦了。 不如就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5 回到家，我换了身新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 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我妈刚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她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合影，以及中秋的丰盛大餐。 文案里满是对家庭和儿子的爱： 「中秋佳节，和老公儿子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团圆。」 我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又摸了摸我空空的胃。 也发了条朋友圈， 「谢谢妈妈带我到这个世界。」 「但是还是要和你说再见了。」 「妈妈，我永远爱你。」 然后拿起水果刀，重重地划向了手腕，我听到血液流到地板上的滴答声。 我的呼吸越来越弱，滴答声也停了。 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浮起来，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远。 6 我死后的第二天，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可惜没人能开门了。 「宋缺，开门！」是我妈的声音。 我飘到了她的上空，就这么俯视着她。 她衣着光鲜，一遍遍地拍打着铁门，眉头微皱。 有那么一刻，我在期待着她知道我死后的反应。 她……会不会后悔呢？ 可我的期待终究还是落空了。 我妈似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从眉头紧皱变成了怒火丛生。 她掏出手机，找到和我的对话框，愤怒地打字。 「宋缺，你昨晚发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没和你过年吗？这些年我供你吃穿，供你上学，你还不满足？」 「你这是要给亲戚朋友来指责我是吧？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是吧？」 「我告诉你，立马删掉那条朋友圈！」 对着手机发完消息后，我妈愤愤地走下了楼梯。 在单元门口，遇到了刚回家的隔壁小孩，我妈被我气得黑着脸，直接把小女孩吓哭了。 她忙换上笑脸，轻轻蹲下，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对那个小女孩道。 「乖乖，是阿姨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啊！阿姨不是凶你哦！」 原来，我妈也会这么温柔。 只是打我记事起，她从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小女孩很快被她哄好了，甚至还从兜里给她掏出了几颗糖。 我妈轻声道，「阿姨不吃糖，乖乖留着自己吃吧！」 「可以给阿姨的孩子吃呀！」 听到孩子两个字，我妈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糖。 小女孩被爷爷牵着手上楼，还和我妈挥手再见。 我妈愣在了原地，掏出了手机，又点开了和我的聊天对话框。 别看了，不会有回复了。 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安。 当然了，以前只有她不理我的份，现在换她在等消息了。 犹豫了半天，她又打开电话薄，翻到了我的名字。 正准备按下拨号键时，手机忽然有来电。 是李建，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的老相好。 「小康发烧了，快回家。」 7 我妈一路飞奔，回到家。 我妈边丢了高跟鞋，边问，「怎么样了？量体温了吗？贴退烧贴没有？」 李建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又挠了挠头，「第一次遇到这样，我也没经验。」 我妈走进李富康的房间，眼里满是心疼和急切。 「小康，怎么啦？妈妈回来了。」 李富康缓缓睁了眼，「妈，肚子疼。」 我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爸不是说你发烧吗？怎么又肚子疼。」 李富康立马又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是肚子，肚子疼！」 我妈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立马拉下了脸，「生病了咱们就去医院打针。」 「明天本来要带你去游乐园的，现在既然你病了，那就好好在家休息。」 一听要取消去游乐园，李富康一个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 「妈妈，我不疼了，不疼了！明天咱们还去游乐园。」 我妈立马变了口吻，语气严厉，「小孩子怎么就学会撒谎了？」 「妈妈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李富康被吓得直哭，李建立马冲进了房间，拉了拉我妈。 「孩子还小，你别吓他！」 说着，又朝李富康眨了眨眼，「小康自己在房间玩！」 关上了李富康的房门，李建拉着我妈来到了客厅。 「是我让儿子装病的，你别怪他。」 我妈眉头紧皱，情绪有些激动，「孩子那么小，你教他撒谎？」 李建点了根烟，慢悠悠地道，「你今天是不是去看他了？」 李建嘴里的她，就是我。 我妈没出声。 李建又淡淡道，「你去看他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知道，小康离不开你。 那个男孩都十八岁了，也不用你照顾了。 可小康还小，要是知道自己的妈妈还爱着别的孩子，该有多伤心呢？」 我妈沉默了良久，又把手搭在李建腿上，「放心吧，老李。」 我悬在空中，看着他俩，忽然很想辩解。 我不是一出生就满18岁的…… 8 有一年，我妈曾把我带进过这个家里过年，我刚进门，我妈就出门买菜了。 那时候李建对我很好，刚进家门，他就殷切地拉住了我的手。 「缺儿真帅，特别是这双大眼睛。」 我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因为我长得特别像我爸，尤其是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连我妈都会因为我的长相厌恶我，更别说被横刀夺爱的李建了。 可他表现的实在是太友善了，他看出我的怯弱，还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安抚我。 「缺儿乖，这里也是你的家。」 带我进了李富康的小房间，玩起了他的游戏，吃了他的零食。 看着被我撕开的零食和手里的玩具，李富康开始发了疯似地往我这边扑了过来，和我抢夺。 我乖乖地放下了这不属于我的一切。 李建也拉开了李富康，还笑着对我说，「没事的，缺儿，这里的东西也是你的。」 我不敢再碰那堆零食，只是随手拿了一个玩具，在手里不安地摆动。 我听到李建在屋外和李富康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得不太清楚，只是看李富康的脸越来越委屈。 没一会，我妈买完菜回到家，刚进家门。 李富康就冲到她面前，抱着她开始大哭起来。 我妈呆住了，一个劲地问李富康，「怎么了，小康？」 李富康不说话，只是越哭越大声，看起来委屈地叫人心疼。 我妈转向了李建，「发生了什么？」 李建一脸无奈，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气氛有些煎熬。 终于，李富康停止了哭泣，委屈地将头埋进我妈的怀里。 「妈妈，哥哥抢我的东西，还打我，我害怕。」 说完，他伸出了手，手背上赫然一个红印。 9 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甚至不知道那个红印是哪里来的，明明刚才还没有。 「我没打他，也没抢。」 「都是王叔叔让我去玩的。」 我妈一边安抚着李富康，一边冲我厉声吼道，「你闭嘴！」 我被吓得快哭了出来，我妈越发的不耐烦，「打人还哭？真是和你爸一样，天生坏种！」 我咬了咬牙，立马停止了哭泣。 李富康是李建的儿子，他的眼泪会让妈妈心疼。 而我，是她讨厌的男人的儿子，我的眼泪只会让她更加烦我。 李富康被我妈高高地抱起，他小小的眼睛得意地看着我。 随即，他又扑回我妈怀里，用弱弱奶奶地声音对我妈说，「妈妈，哥哥要的东西，都给他吧。可是我怕被他打，也怕他抢走妈妈。」 后来，我就被一直被扔在了出租屋里，没有再踏进过这个家。 我也终于意识到，我妈摆脱了我爸，重新开始了她的人生。 而我就是那个会不停唤起她不堪过去的污点。 甚至，她看到我，就会想起我那个对她拳打脚踢的爸爸。 我从生下那一刻起，就注定被讨厌。 10 我死后的第二天下午，本该是学校给我开庆功会的日子。 可我却没有出现。 我妈在去接李富康放学的路上，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她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喂，顾老师？」 「宋妈妈吗？宋缺失踪了，今天本来是学校给她开庆功会的日子，可他没有出现。」 「认识的同学给他打电话，发微信，都没能联系上他！」 我妈猛踩了刹车。 却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要嘲讽班主任。 「顾老师，他都毕业了，你还管他这些？」 电话那头的班主任急了，声音也变得威严不少，「宋妈妈，我也是个母亲，我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对宋缺的。」 「在学校里，宋缺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初中时候唯一犯的错，还是因为你，他才和人起了冲突。」 「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来过宋缺的家长会，现在宋缺都失踪了，你却一点都不着急！」 「你真的是宋缺的妈妈吗？」 我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开口打断了班主任，「宋缺和他爸一样，蔫坏！只有别人吃他亏的份！」 班主任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温柔地老师，此刻她也忍不住发了火。 「我以教师的名义保证，宋缺是个品学兼优，善良可爱的好孩子！」 「反倒是你，压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你也不配做他的母亲！」 说完，班主任挂了电话。 11 如果灵魂也会哭泣的话，我大概会大哭一场，可惜我不会。 我只感觉一阵凉风掠过。 我妈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拿出了手机，给李建拨了电话。 「老李，我临时有点事，你去接小康吧？」 挂了电话，她调转了方向盘。 是去我那里的方向。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她通红的眼眶，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了底。 我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等红绿灯的间隙，我妈一直给我发消息。 「缺儿，妈妈今天来和你过年。」 「你想吃点什么，妈妈这就去买。」 可是，中秋已经过了呀！ 我也已经吃不了了。 快到我住的地方，我妈的车停在了一个商场前。 她焦急地下了车，看样子是要给我买东西。 可是，她走进一个店，又迷茫的走了出来，手上空空如也。 她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一点都不知道。 最后，她在玩具店，挑了个奥特曼。 我依稀记得，那时爸妈还没离婚时，有一次带我去商场，说是奖励我一个新玩具。 我当时开心地选了个奥特曼。 可我现在都已经十八岁了。 12 当我妈拎着月饼和奥特曼上楼时，却在门口遇见了一堆警察。 我妈愣住了，警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走到她面前。 「你认识住308里的人吗？」 她好像没听到一般，呆住了。 警察再次重复，「这位女士，你认不认识308的住户？」 我妈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是我儿子。」 「那请你配合警察，确认尸体的身份。」警察沉声道。 警察是房东找来的。 物业给她打电话，房子要配合煤气公司检修，可她一直联系不上我。 这才带了钥匙过来。 …… 我妈看着我的尸体，愣住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是你儿子吗？」警察向她确认。 她愣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经过初步检查，目前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死者属于自杀，另外，在家里发现了一份医疗检测报告……」 拿着我的报告，警察瞥了我妈一眼，「看样子是胃癌，估计孩子也是怕痛苦。」 「你这妈到底怎么做的，孩子得了胃癌你不知道？你看看这身板瘦成这样！ 大过年的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死了两天了，要不是房东发现，你估计都认不出他了！」 说完这一通话，警察见我妈眼神空洞，脸上也没有表情。 警察忍不住小声和旁边的同事骂了一句。 「办了这么多案，没见过这么无情的。」 13 我妈拖着步子走到了路边，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转了个身，拿出了手机。 自然地点开了我的微信头像，一条条的往上翻看。 今天同桌给我带了好吃的。 这次的物理竞赛我又得了第一，奖金有2000块呢！ 生病了，班主任很好，还给了我药。 又拿了市三好，还在学校当了小主持人。 妈妈，今天能来参加家长会吗？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我最后看到的那条消息。 想死就去死！ ......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看到我趾高气扬的妈妈，在路边哭得那么大声。 我妈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夜里，才回的家。 刚进门，李建就没好气地质问她，「你又去看他了？打了你多少电话，你知道我和小康有多担心你吗？」 李建心里一直有个心结，我爸用钱收买了我妈，那是一个男人最不堪的回忆。 见我妈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你再为他费心，他已经十八岁了，你也没有义务了，小康才是我们的孩子……」 说着，他用力摇晃着我妈的肩膀。 我妈突然开口，像失了魂，「他死了。」 李建也愣住了。 「自杀的。」 「怎么……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李建拙劣的表演也压不住他透出的喜悦。 我妈没有看他，而是冷冷道，「我好累，想睡觉。」 李建却一把拉住了我妈。 「你别太难过了，他和他那个死鬼老爸也算团聚了。 再说，当年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分开这么久，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他原本就是多余的……死了也……」 话没说完，我妈猛地瞪着他，「够了。」 「宋缺，她也是我的儿子！」 我妈眼里的怒火像是快要爆开，盯得李建不敢再多说。 一直以来，李建都是个好吃懒做的主，靠着我妈从我爸离婚那里分来的财产生活。 我妈是他生活的支柱，他不能没有她。 「小康刚才睡前还和我说，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玩呢……」 门被嘭的一声关上，李建这才闭了嘴。 14 第二天，我妈来到了我的出租屋。 她一点点的收拾我的遗物。 在发现一大叠医院的诊断报告时，她慢慢停了下来。 开始逐页翻阅。 上面有我胃病的诊断记录。 这些年来，我其实是知道自己怎么一步步走向胃癌的。 还有我的抑郁症诊断记录，上面大段大段都写着，我是如何伤害自己，并且无数次想要结束生命的想法。 而这一切，她明明都知道。 老师曾经告诉过她，我似乎有抑郁的倾向，可她从没相信过。 我还记得心理医生对我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他让我放下我妈对我的厌恶，真正的爱自己。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看着诊疗记录的最后一页，日期停止在了我确诊胃癌前的几天。 「医生，我不想再吃药了，我好像一个无法自由活动的木偶。」 「我妈？她还是不怎么理我。」 「不会的，她不会关心我死没死。」 在黑暗中，我看到我妈的泪水打湿了手中的谈话记录。 对啊，她不会关心我死没死的。 除了这些诊断记录和一些书之外，我遗物少的可怜。 空空荡荡的大衣柜里，放着已经发白的校服。 最新买的那一套，已经随我一起带走了。 一个不被喜欢的男孩子，怎么还会想打扮自己呢？ 最后，我妈在衣柜最下面，翻出了一个奥特曼。 她双手有些颤抖，那是我这辈子，从她那里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15 我妈回家后的几天，李建发觉她有些不正常。 他经常在半夜看到我妈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 嘴里念念有词，「缺儿啊，妈妈给你买了新的奥特曼。」 「缺儿啊，妈妈明天带你去游乐园。」 公司那边，也发现我妈的状态有些不适合工作，也辞退了她。 李建开始紧张起来，他最近又欠了一笔赌债，我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些发疯。 便开始琢磨，她银行账户里那些钱。 「最近我看东街那边有个房子不错，买来投资，你觉得怎么样？」 我妈心不在焉地道，「我准备以缺儿的名义建个公益基金，房子就不买了。」 李建最害怕的事发生了，他开始在家族群里控诉我妈，说她疯了，给一个死了的人花钱，活着的人却跟着他受罪。 他试图发动亲戚来讨伐我妈，可没一个亲戚支持他的。 反而有人站出来骂他，「一个大男人不工作，靠老婆养，还有脸管她钱花在哪里？」 「就是，啊云的钱不也是缺儿她爸那里分过来的吗？用在缺儿身上有什么意见？」 「缺儿生前你就嫌他，现在又要怪他？真有脸！」 被亲戚群起攻之后，李建悻悻地闭了嘴。 又开始在我妈面前抱着李富康，「儿子，你快劝劝妈妈！」 李富康才不管李建和我妈的心情，他从小被宠到大，只会不停地索取。 当我妈失魂落魄不再满足他的要求时，他恶毒的本性也暴露了出来。 对着我妈和李建就是拳打脚踢。 又正是青春期的孩子，力气可大，直接将我妈踢翻在地。 李建也拿他没办法。 16 我妈为了躲开这父子俩，也为她对我犯下的错跑去庙里忏悔。 自从没了我妈用钱的滋养，两父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家里也被上门讨债的人砸的七零八碎。 李富康恨透了李建，在某天夜晚，终于爆发了。 他将李建踢翻在地，在家里到处乱翻，最终找到几百块现金，冲出了家门。 再也没回过那个家，直到警察发现他的时候。 他已经被几个小混混教训的奄奄一息，最终也没抢救过来。 李建也因为还不起钱，被要债的人堵在门口，打成了重伤。 甚至连李富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对这一切，我妈毫不知情。 她在庙里，扔了手机，或许是想忏悔她对我做的一切吧。 她日日在佛前祈祷，祈祷来生，我再做她的儿子，她一定会好好待我。 而我此时仿佛已经释然了。 若有来生，我并不想再做她的儿子。 这辈子在她这没有得到的母爱，下辈子我也不想要了。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爸爸妈妈就是我的全世界。 可是我的全世界抛弃了我。 故事虽不完美，可它已经结束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是放下了吧，我感觉自己正在越飘越远。 那里或许有我美好的未来。 17番外 我叫林玲，二十岁那年，我嫁给了一个公子哥宋汶。 本来只是图他的钱，没想到却意外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家里有钱又强势，逼着我俩结了婚，我被迫和我的青梅竹马李建分手了。 结婚后，我发现宋汶受强势家庭的影响，有些暴力倾向。 在孕期的时候，我并没有发觉，可当我生完孩子后，他的本性开始显露无疑。 他不停地家暴我，可我还是离不开他，我需要钱。 我在婚后，还和李建保持着联系，并且大部分钱都给了他，他说他有困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穷困潦倒。 我爱李建，感觉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为了钱，我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大概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孩子出生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仅要面对宋汶的拳打脚踢，还要看着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 人人都夸儿子可爱，只有我，每每看到他，就想起他那个毫无人性的老爸。 我又忍了几年，实在忍不下去了，况且我从宋汶那里弄到了不少钱，离婚后应该还能分到一部分。 我毅然决然地提出了离婚，宋汶居然同意了，没想到代价是儿子由我抚养。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直到他开出了一千万的抚养费，这些钱，够我和李建过下半辈子了。 可是，儿子终究是个拖累，我和李建结婚后，他更加多余了。 李建想了个好主意，给他找个保姆，让他住在学校附近，这样我们就能随心所欲的过二人世界了。 我听了李建的，把宋缺交给了保姆，直到他小学毕业那年，我和李建有了自己爱情的结晶。 家里开销多了，保姆也被辞退了，李建还告诉我，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可以生活自理了。 我也要照顾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康，没时间顾忌宋缺。 直到小康长大了些，有一年我把宋缺接到家里来过年，没想到他那么歹毒，还打了小康。 真就和他那个死去的老爸一模一样，为了小康的安全，也为了家庭的幸福，我再也没带宋缺进家门。 反而因为他越长越像他那个老爸，对他越发的讨厌。 可他好像并没有察觉我的厌恶，一直给我发他的日常，可我压根不想看。 我给他住给他穿，这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直到那一天，他失踪了，他的班主任告诉我，他是个好孩子，还说我不配做个妈妈。 看着他冰冷又瘦小的尸体摆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有一个儿子。 可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得了胃癌，他还得过抑郁症，他的喜欢。 五岁那年给他买的奥特曼，他居然一直留了这么多年。 甚至它都掉色发白了，还打理得一尘不染。 自缺儿走了之后，家里也越来越不像样了，李建又欠了更多的钱，他还骗我要投资房产。 这些年来，我心甘情愿被他骗着，可是宋缺爸爸留下的钱，都快被李建嚯嚯光了。 他居然还在亲戚朋友面前诋毁我，说我为了一个死人发疯。 那可是我的儿子啊？ 我醒悟的太晚了，这么多年来，我苦苦追求的爱情，真的值得吗？ 为了李建，我舍弃了一个到死还爱我的儿子。 小康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和他爸一样，有一张会哄人的嘴，心是真坏。 他把我踹倒的那个眼神，我至今难忘，他好像把我当仇人。 可缺儿完全不像他，缺儿看我时，总是眨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满是单纯和爱。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时，已经晚了。 我的祈祷和忏悔，根本唤不回我的儿子，甚至在梦里，我还看见他离开了。 那天醒来后，我决定跟着他一起走，在另一个世界，我一定会好好爱他。 可当我从身体里出来时，已经晚了。 我到处都找不到缺儿的痕迹，明明在梦里，他就在我身边。 不知飘荡了多久，我似乎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那里，我见到了缺儿，他拿着一个奥特曼，开心地朝我奔了过来。 「妈妈！」 他甜甜的叫我，我激动地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我们终于又可以做母子了！ 可是，下一秒，缺儿穿过了我的身体。 奔向了我身后的女人，那个女人将缺儿一把搂入了怀里，又抱了起来。 缺儿将手里的棒棒糖塞进她嘴里，「妈妈，你也尝尝。」 女人浅浅地舔了一口，「真好吃，缺儿亲手喂给妈妈的糖真甜。」 「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一路跟着他们回到了家，家里不大，一家三口只能挤在那里。 可他们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 「猜猜妈妈给你买了什么？」 趴在桌上写作业的缺儿被女人吸引了注意力，他忍不住地叫了出声。 「哇，是我最喜欢的变形奥特曼。」 女人笑着说，「那周末带缺儿去迪士尼游乐园好不好？」 缺儿激动地欢呼，「妈妈真好！」 他抱着奥特曼，兴奋地回了卧室，在那里，他的床头满是漂亮帅气的玩具。 他把刚才的那个一起放进了他们中间，整齐地排列坐好。 我在一旁看着他，想给他一个拥抱。 缺儿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猛地一回头，盯着我的方向看了很久。 可一阵风吹过，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缺儿也慢慢地回过身去。 在他以后的人生里，还会有更多充满爱意的礼物，摆满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