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鵰4

《獵鵰》4

第四回「呂文德」

襄陽城內，議事廳。

議事大廳之內，當然以襄陽城主將呂文德坐在首位，坐右首的依序是他二弟呂文煥、三弟呂文福、師爺劉整、以及從鄂州趕來支援的四品督統高達，高達眉目俊朗，手下帶的都是他鄂州的子弟兵，打起仗來奮勇向前，雖然人數不多，只有兩千餘人，卻也在之前的守城戰中起了樞紐的作用。

坐左首的以布衣首領為主，依序是郭靖、黃蓉、耶律齊、還有郭靖的幼子郭破虜。

此時郭破虜已經十九歲，身量極高，比父親郭靖還高一個頭，生得方頭虎目，膀闊背圓。因為要帶領一眾將士及江湖豪傑，怕被人覷著年紀小，更特意留了絡腮鬍子，看上去十分威武。一手父親親傳的降龍十八掌使的精湛雄渾，連耶律齊仍沒學會的那三掌，郭破虜也是一點就通，圓融無礙。他外型長相雖像郭靖，武學天分卻有著黃蓉的精巧，可說是綜兩人之長於一身。

呂文德此時仍是襄陽的主將，他面色沉重，襄陽之圍已經圍了三個月，雖說蒙古人多次猛攻不下，但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襄陽城的守兵戰死大半，現在要不是有江湖上的好漢，應著郭靖黃蓉夫婦的感召，前來協助守城，襄陽城早就破了。

另一方面，在襄陽城中，以呂文煥、呂文福、劉整、高達等等朝廷欽命的將領，卻越來越不滿呂文德依靠如郭靖等布衣首領打仗的做法，他們認為，這會讓老百姓越來越不相信朝廷，而對於江湖中人，有太多不必要的崇拜與想像。呂家三弟呂文福最是口無遮攔，曾在一次會議上對郭靖以髒話辱罵，好在郭靖養氣功夫十足，並不在乎。

議事廳上，放著宋軍在蒙古軍中的密探寫的密報，每次有密報，呂文德為顯得公平，都會招開軍事會議，請兩邊人馬一齊到場，共商大事。

議事廳的會議桌，是一塊千年的老檀木，桌子的中間放著那折密報。

郭破虜性急，問道：「呂大人，您召我們來此開會，請問是為了何事？」

呂文福砌了一聲，在一旁說：「毛頭小子。」

郭破虜眼神一掃呂文福，精光四射，他凝視著呂文福，一句話沒說。呂文福被他看得心寒，抹了抹頭上的汗。高達在一旁拿隻小摺扇扇風，漫不經心地說：「呂大人，您找我們來，可給句話吧！」

呂文德緩緩說道：「桌上那道密折，是我們在蒙古軍中的密探寫的。他們......來了一個武功高強的回人，據說，忽必烈要他殺死郭靖先生。」

這幾年，郭靖的數次血戰，早就為他自己在襄陽城贏的了極高的聲譽，呂文德雖是襄陽城總將，也不得不尊稱郭靖一聲『先生』。

聽到呂文德此言，郭靖還沒有答話，呂文福卻搶著說：「忽必烈找武功高手來殺我們郭靖先生？太可笑了！」呂文福特意在『先生』兩個字上加重音，又乾笑了幾聲，接著說道：「且不論郭靖先生的武功，已經練到了天下第一的境界，近幾年在襄陽城，郭靖先生運籌帷幄之中，指揮大軍如使指臂，常人想要見郭先生一面也難。更何談一對一的比武.........」

呂文福語音未落，黃蓉卻已發話：「呂三哥這話可說的不對了，我夫君向來只是江湖散客一名，只是一片赤心為國，才留在襄陽城為抵抗蒙古人盡一份心力，呂三哥這話，倒是像我夫君是要搶奪這朝廷命官地位子.........」黃蓉言詞間雖然嚴厲，臉上仍舊是笑吟吟的續道：「說實話，別說是呂大哥的三品總將，就是皇帝給咱當家做一品元帥大官，我們當家的也不會去沾。」

高達斜倚著他那把精工小扇，撐著腮幫子，在一旁冷笑道：「那是當然，想當年，郭靖先生可還是成吉思汗的寶貝駙馬爺呢！」

郭破虜一聽高達這幾句奚落話語，不由得氣往上衝，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喝道：「高大人，你這什麼意思！我爹爹......」

黃蓉立刻打斷他的話頭，說道：「破虜！別對高大人失禮！」郭破虜轉頭說：「娘！你聽聽他們這些人說什麼！爹爹與娘這些年為了襄陽......」

「破虜！」郭靖沉聲，對著他這個最小的幼子搖了搖頭，這些年的戰爭、風霜、經歷，絲毫沒有磨滅郭靖那正直的個性，只是歲月將他磨的更圓融了些，郭靖知道，對面的這些朝廷武將文官們在想什麼，一旦戰爭結束，論功分賞的時候，自己就是對方最大的仇敵，因為自己一介布衣，卻搶了太多朝廷上在位者的功勞。

郭破虜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向來對這個沉默剛毅的父親又敬又畏，見爹爹說話，郭破虜雖氣得滿臉通紅，也只得坐下，他渾身是力，連坐下來也帶著勁風，磅的一聲，壓得屁股下那張老壇木椅嘎嘎作響。

郭靖見破虜坐下，轉頭向呂文德一拱手，說道：「呂大人，小人郭某這幾年在襄陽，多有叨擾大人軍事，郭某心中並無他想，只是想為我宋朝百姓盡一份心力而已，至於江湖上的比武決鬥，擂台單挑，郭某退出江湖已久，實在沒有與人爭鬥的心，那武功是好是壞的虛名，更是不會放在心上。」

郭靖這幾句話說得平平穩穩，不卑不亢，他環視議事廳中數人，繼續說道：「郭某一人之力雖小，但這些年來，承蒙江湖上的朋友不嫌棄，凡有甚麼要事，都來找郭某商量。秉著『大事不偏私，小事盡力幫』的原則，郭某在襄陽，交了好些朋友。」

「這些朋友，多半是性子浪蕩不羈的、也有行事不能以常理論的，但總言之，都是赤膽忠心的宋人，在國家民族大節上頭，是絕對不會有虧的。」

「郭某與這一群江湖朋友，個人力量雖小，但聚在一起，總還是可以起到作用，常言道：群龍無首，即使是一條小蛇，也是說蛇無頭不行，一大幫子人聚在一起行動，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眾位兄弟們瞧得起，一直以來，以郭某為領袖，這事實，郭某也沒甚麼好避諱的。」

「兵書上云：將為首則軍不亂。郭某雖然將一己之性命豁出去，但既然忝為江湖朋友的首領，對自己的性命可不能胡亂小瞧了。」

郭靖頓了一頓，雙眼緩緩的從呂文德往右看去，一直到高達，郭靖其時內功已臻化境，目光之中甚為含蓄，並無精光暴射之狀，但仍瞧得高達心底發毛，暗自心道：「這老兒看來有些門道，倒不能太過份了。」

郭靖凝視著高達一會兒，再慢慢將目光收回，緩緩說道：「諸位將領，若有人願意出任江湖群豪的領袖，郭某必定卸下此責，願附麾下，絕不爭功。」

呂文德見氣氛有些凝重，連忙開口打圓場：「郭先生哪裡話來，先生飽讀兵書、武功高強，領導一眾江湖豪客最是適合不過。」

「報───」郭靖正要回話，忽然聽到門外侍衛有事稟報，只好將原本要說的話嚥了回去。呂文德見可以轉移話題，扭過頭去：「甚麼事情？」

只見呂文德府中的親兵走了進來，向呂文德行了禮，報道：「啟秉大人，蒙古軍有大使求見。」

呂文德眉頭一皺，回道：「請蒙古大使道正廳相候。」

「諸將，今天的會議先到這兒，待我去聽聽蒙古人要幹甚麼，再請各位一同商量。」呂文德心中吁了一口長氣，卻不知道，更大的風雨正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