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放不失細膩的青春練習曲】：Violent Femmes / 《 Violent Femmes 》

「我經常在街上被一些人攔下，說我的專輯改變了他們的人生。我不需要問是哪張專輯，因為他們說的都是第一張專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人的年齡範圍從十多歲到七十多歲，都對這張專輯有相同的見證與共鳴。」 — 貝斯手 Brian Ritchie 

【前言】

似乎有那麼一種類型的專輯，無論何時重溫，帶給你的感覺永遠都是初次聆聽時的心境，而 Violent Femmes 於1983 年發行的首張同名專輯便是如此，一張講述青春期失調心理的概念專輯，透過獨特的視角將青少年的躁動不安深刻表達，當按下播放鍵時，彷彿所有過往愉悅與悲傷的情緒立刻全數回歸到眼前。

來自密爾瓦基的 Violent Femmes 並沒有創造「民謠龐克」這個詞彙，甚至可能也不是第一個相關類型的樂團，但在首張同名專輯中，這群龐克少年成功讓民謠與龐克的融合成為一種被廣泛接受的風格，貼緊時代，根植於搖滾樂的簡潔扼要、民謠音樂的純樸，總結成一部敘事生動的青春圖像，並連帶吹起了後龐克的一股新風。

【錄製背景】

在錄製首張專輯的前一年，由於苦無場地和俱樂部提供表演機會，因此 Gordon Gano（主唱、吉他手）、Brian Ritchie（貝斯手）和 Victor DeLorenzo（鼓手）迫不得已只好當起街頭藝人，而恰巧來到密爾瓦基巡演的 Pretenders 發掘了他們，甚至邀請樂團做暖場演出，因而成為生涯的轉捩點。

在一系列廣獲好評的演出後，1982 年 7 月，Violent Femmes 全額自費前往威斯康辛日內瓦湖畔的錄音室，由 Mark Van Hecke 負責製作，在短短一周內就完成了首張專輯中 10 首歌曲，其中以原始而強烈的音色為核心，再加上他們獨特的樂器配置（Ritchie 喜歡使用墨西哥馬利亞奇風格的貝斯，而 DeLorenzo 的鼓組包括一個翻倒過來的金屬盆）。

在整理過一大堆來自唱片公司的拒絕信之後，樂團決定透過 Slash Records發行專輯，Gano表示：

「這是相當奇怪的情況，因為我們簽約時既沒見過廠牌的相關人員，也沒去過洛杉磯。好處是，因為我們先行錄製了專輯，所以內容完全是我們所想要的樣子，沒有受到任何高層的干涉影響。」

專輯中歇斯底里的歌曲，大多是 Gano 在 19 歲左右紀錄的想法，捕捉了那段過渡時期的憤怒與挫折感，幾乎所有歌曲都是他在描繪對生活和未來的不確定性，甚至是對於性愛的焦慮，這些歌曲在大學電台的聽眾中引起了共鳴，就像是一篇強烈的宣言，最先代表了一個人的內心獨白，接著持續擴大到整個社會和世界。

【專輯封面】

專輯封面的主角名為 Billie Jo Campbell ，她當時年僅三歲，和母親在洛杉磯的一條街上行走時被樂團接洽，並以100美元的報酬拍下了這張照片，最終成為專輯的封面。照片中，Campbell 正在窺視位於洛杉磯勞雷爾峽谷一處房屋的窗戶，多年後她回憶道：

「他們一直告訴我屋子裡面有可愛小動物，我非常生氣……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直要我往裡面看，我也完全不知道有攝影師在旁邊，我很生氣，因為我看不到小動物，導致我整個人很煩躁。」

【歌曲介紹】

〈 Blister in the Sun 〉除了是專輯開場外，更是 Violent Femmes 的重要代表作，在1983 年向全世界介紹了這支民謠龐克樂團，隨著另類與現代搖滾電台的開播，這首歌在 80 年代的美國大學電台中備受追捧，被普遍認為是另類音樂的經典。

至於歌詞則經常被誤解，根據 Gano 的說法，這首歌的主題是毒品，而非廣泛傳聞的手淫。在 2013 年接受 The Village Voice 訪問時表示：

「我不認為歌詞有什麼好理解的，他們告訴我這首歌是關於自慰，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我知道人們為何會有這樣的聯想。」

Gano 也曾向 Mojo 解釋，這首歌最初是以女主唱的聲線作為初衷創作：

「我以前遇到一名女孩，她說想組一個像 Plasmatics 的樂團，而我剛好會彈吉他，便寫下了這首歌曲提供給她，但後來我再也沒有她的消息，聽說她加入了邪教，然後搬到加拿大。」

儘管 Gano 對於這首歌的真正含意總是捉摸不定，但他多年來一直表示歌曲是關於濫用藥物所帶來的感受，這也是非常現實的詮釋，尤其狂躁的副歌誘發出一種令人心跳加速的快感。該曲後來出現在 1994-95 年的影集《我所謂的生活》（My So-Called Life）中，進一步被主流大眾所認識；John Cusack 在 1997 年的喜劇電影《 Grosse Point Blank 》也將其收錄在原聲帶，甚至速食連鎖店 Wendy's 也曾授權在2007 年的廣告中使用。

〈 Kiss Off 〉講述人們對周遭世界的挫折、疏離、孤獨、空虛、一種接近自殺式的抑鬱和焦慮等等，竭盡全力吐露自己的問題，以及生活中那些無法欣賞他的人，在一段樂器斷奏之後，一段經典的條列細數更是把情緒拉致最高點：「第一點是因為你離開了我/第二點是為了我的家人/第三點是為了我的心痛…第十點是因為這所有的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

〈 Please Do Not Go 〉中可以明顯感受到樂團對於地下絲絨和 Lou Reed 的喜愛，用類似〈 Sweet Jane 〉直白簡樸的搖滾合唱講述所有人或許都曾經歷過的平凡故事：「一個可愛的女孩把我迷住了/對我來說她就是整個世界 /但她卻喜歡上另一個傢伙。」

Brian Richie 在這首歌中的貝斯獨奏令人驚艷，在 Violent Femmes 中，貝斯一直都是備受注目的樂器，它是歌曲中的重要元素，可以鑽進搔不到的癢處，在結構裡來回穿梭，詮釋出 Gano 的歌詞欲傳達的思想和情感。

或許世界上沒有比 〈 Add it Up 〉更能概括青少年性挫折的歌曲了，同樣是一首能引起多數人共鳴的咆哮，Gano 在歌詞中描述了無法破處所帶來的挫敗，進而衍生為某種憤怒和叛逆，而這一切又是如何讓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變得瘋狂也是樂團在這張專輯中不斷拋出的問題：對青少年心理的殘酷探索。

在結尾，主角因為無法吸引女生注意而逐漸厭世，因此跑到市區買了一把槍，就像是一則精確的預言，2014年，加州男孩 Elliot Rodger 正與歌詞中的主角有著同樣的際遇，渴望與異性發生性接觸，但長期無法「被愛」和「破處」導致內心生恨，因此持刀槍進入校園進行無差別殺人，最後飲彈自盡。

在 〈 Confessions 〉中，Gano 借用了 Bob Dylan /〈 Ballad of a Thin Man 〉的和弦與節奏，將原曲超現實敘事和疑問：「你知道有些事情正在發生 /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麼 / 你知道嗎，瓊斯先生？」轉為青少年焦慮擔心的世界，所有人都說著自己如此孤獨，像一顆隨時引爆的炸彈，提心吊膽度過每一天，這也是專輯中第一首擁有電吉他獨奏的歌曲，彈奏風格上令人隱約聯想到 Television 的 《 Marquee Moon 》。

〈 Promise 〉詳細描述了一名男子因為意識到他迷戀的女人永遠不會回應他而導致生活每況愈下的過程，一開始她給的信號很混亂，很明顯女子對他沒有任何興趣，但他仍不放棄，不停腦補尋找對方可能喜歡自己的跡象，最終催毀了他們的關係，也毀了自己的人生，音樂不停在挖掘主角在情感與理智上的難處。

這首歌曲的風格非常接近後龐教父 Jonathan Richman 的前樂團 Modern Lovers 的首張專輯，樂團成員包括隨後加入 Talking Heads  的 Jerry Harrison ，對於那些自認為是社會邊緣人的聽眾來說，Violent Femmes 不僅能引起他們的共鳴，感覺終於有了一處歸屬，音樂模式的轉變在傳達難以定義的內心狀態上有很大的幫助。

〈 To the Kill 〉應該是全專輯最為黑暗的作品，同樣以探索內在苦難與潛在暴力為核心，開頭斷奏逐漸連貫成韻律，彷彿破碎的藍調深感不安地尋找一個溝槽想要隱藏自己。歌詞方面則是關於主角剛被分手，而前男友似乎帶著她的錢跑到芝加哥去了，導致她恨意難平，一心只想殺了對方。

這也是貝斯手 Becky 最愛的歌曲：

「這是我最喜歡彈奏的曲目，我可以跟隨音樂演奏，又或是默默彈我想彈的東西，但當唱到 "but if it's alright with you... and if it's alright, yes i will " 那段時，我真的覺得很開心，因為一切聽起來充滿喜悅與平靜。 」

〈 Gone Daddy Gone 〉中，Richie 狂躁的木琴帶來一陣酒廊音樂的氣息，推動著富有感染力的節奏，與歌詞中對逝去高中愛情的哀悼形成強烈對比。過往專輯往往會把較弱的歌曲排在倒數第二首，目的是為結尾曲鋪陳，彌補先前的滯後，Violent Femmes 卻打破了這個傳統，在收尾之前先將氣氛推向高潮，這首歌曲無疑是專輯中最鼓舞人心的作品之一。

〈 Good Feeling 〉是一首偽裝成情歌的海洛因頌歌嗎？抑或是單純表達思念之情？無論如何，經過前面九首歌曲的曲折、憤怒、焦慮和不安之後，在這趟精彩音樂旅程的尾聲，樂團帶來苦澀與甜蜜交織的動人小品，藉由優雅的小提琴獨奏為我們的青春送行：「有許多事情讓我感到害怕/你是否願意再陪我一會？」

【結語】

《 Violent Femmes 》絕對是早期另類運動中最獨特的專輯之一，也是永恆不衰的經典，在原聲的極簡主義與龐克搖滾的狂野恣意中，樂團創造出屬於他們自己的聲音，卻沒有過度沉溺於看似任性的天真，在平靜的美麗與細膩裡隱約透露著一點躁動，令人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