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與衝突 (Adaptation and Conflict) 指的是生物在適應環境的過程中,內部或外部發生的衝突,例如孕期對女性身體的改變是一種「適應」。
「什麼樣的身體變化,是最不可逆的?」
湯雅站在講台前,用眼神掃視過所有學生,將這個問題拋向沉默的學生們。多年教學經驗,他知道這句發問將激起學生的熱烈反應。教室裡如期此起彼落的拋出"答案":
「身材?」
「變醜!」「變胖吧?」
「變笨?不是有『一孕傻三年』嗎?」
「鬆垮的肚皮?」「乳暈變大?」
「膠原蛋白流失?」
「激素變化吧?孕期會影響雌激素與黃體酮濃度。」
「骨質流失,鈣質會被胎兒吸收?」
「陰道……變鬆?」話音落下,空氣瞬間凝滯了一拍,隨即爆發出低笑、驚呼,還有人趁機小聲調侃,幾個人交換眼神,壓抑著笑意。
再一次,他投影筆輕敲著講桌,下一張影像出現在投影幕上—生產前後的骨盆對比。
「是骨骼。」
湯教授毫無波瀾,語氣堅絕而不可動搖得像在宣讀判決。
「骨骼可以適應壓力,會增生、會重塑,但有些變化一旦發生,就再也無法復原。」光標落在最右側的圖像上,那是生產後的骨盆,開闊,鬆弛,兩側不再對稱,擴張的恥骨聯合、變形的盆腔、不可逆的韌帶鬆弛。
「生育是一場生物學上的賭注,母體的骨骼、激素、甚至生理機能,都將為了確保後代存活而付出代價,而這些改變,幾乎無法逆轉。」
他掃過所有的學生。
「一生所有的變化,都註記在骨骼之上。」他停頓了一下,
「……就像是,樹木的年輪。」
那一年,他剛獲得這所大學的終身教職。
他們帶著新婚的熱度與對未來的信心,搬進這座距離大學不遠的小鎮,買下一處帶庭院的小屋裡開始新的生活。
開學前二周前的一個下午,他們一起在後園,他看著Eve穿著雨鞋捲起袖子要大興土木的模樣覺得逗趣。「謝謝你完成我的夢想,我告訴過你的,從小就想在家裡種一棵果樹。」
她總是熱衷於這些事,此刻,陽光灑在她的肩上,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纖細的手腕。她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雀躍,「等它長大,我們就能吃到自己種的蘋果了。」
按照她的吩咐,他幫她把樹苗從黑色塑膠盆裡挖出來,雖然戴上的園藝手套,但當手指按進溫熱的土壤,潮濕、鬆軟,濃烈的泥土氣息瞬間鑽進鼻腔,一種詭異的不適感沿著皮膚竄上來,像是腐敗的味道—他甚至想把手上的泥甩掉。
但他沒有。
Eve 沒有察覺,她的視線全然專注於眼前那株蘋果樹,指尖細膩地整理著樹苗的根部,像是某種帶著虔誠意味的儀式。她也沒有發現,他的視線其實從未落在那棵蘋果樹上。
他不在乎它長不長大,也不在乎能不能吃到蘋果。
他更享受著光線落在她脖頸上的柔焦了皮膚上的細小絨毛,還有她彎腰時襯衫微微上提的後腰…
「來幫我扶著小樹苗,我要種下去了。」她說。
他蹲下來,手指漫不經心地握住那根弱不禁風的樹幹,粗糙的樹皮硌得他輕輕皺了一下眉。「我們要在這裡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就像這棵樹一樣。」她慧黠的神情,緩慢而尊重的用重音強調這二組成語,彷彿許下某種承諾。
他沒有回答,只是順手在她的腰側揉了一把,手指順著她緊實的曲線滑過衣料要繼續下探,感受那股熟悉的熱度。
「雅!」
她佯裝生氣,拍開他的手,臉上卻帶著笑意的責備。「鄰居…會看到啦…」
他微笑,順勢收手,繼續陪伴她擺弄泥土,也等著下一次當她彎下身體時欣賞她露出的雪白胸部。
然後,時間撥快了一個刻度,來到了下一個春日。
她興奮地拉著他來看。
那根細瘦的,還不足以承受任何重量的枝條,竟然像細菌增生一樣,開出了一朵朵的小白花。
Eve 愛憐地摸著那些小花瓣,嘴角帶著微笑,「你看,它開花了。」
「這麼快?」湯雅有點驚訝。
「嗯,因為這品種生長得很快。」她回過頭來,雙手抱住他的腰,把下巴輕輕抵在他肩上。他回抱她,並順上把她脖子上鬆脫的圍巾重新包裹好。
她的笑容燦爛,在午後的陽光下明亮,微風吹過樹梢,帶起泥土與青草的氣息,隱約還能聞到蘋果花的淡淡香氣。
「它會一直長大,越來越茂盛。」她喃喃地說,「然後有一天,它的樹幹會變得很粗,果實會掉滿院子,等它結了果,我們會採滿滿一籃子的蘋果,我們還可以烤蘋果派給孩子吃。」
「……孩子?」
他愣了一下。
「對啊。」她笑了笑,「這樣才有意義,不是嗎?」
意義是什麼?他不置可否,只是順著她的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