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25/01/22
地方賊,是誰?
其實我總是覺得很惋惜,怎麼用筆名呢?尤其是好作品,就應該用上自己的本名,好讓全天下都知道是誰寫的啊。
地方賊貌似是我大學的學弟,但或許我跟他在校園不真的相逢過。我曾跟太太分享過這本書,我最一開始的評價是,不是地方的介紹,而更像作者去不同地方的散文集。
「怎麼不好好介紹地方就好了。」太太問。
「如果只是單純介紹,那去查維基百科就好啦。」我說:「雖然會因為某些地方沒有感情,所以無法理解對他去那些地方的感受。但如果去過他在書上寫的那些地方,會忍不住回想,我在行經那些地方時的感受又是什麼呢?」
對。這本書寫的更多是他對於台灣不同地方的感受,帶有非常濃郁的情感。
前陣子我因為工作跟新庄文化協會的夥伴接觸時,我問他。以前我對新莊的接觸,大多是因為親戚住在這裡,而現在,我因為工作所以天天到訪,最後,這裡成為我的第二個家。但這個家跟記憶中已經大不相同了。新莊這幾年好多都更案,過去已不再,也不在,又該怎麼文化保留。
「所以我們更拼命的想保留這些文化,記錄下來,因為以後就沒有了。」
不對我也能明白在地居民對文化的不同想法,我們口中的文化,是他們的生活。當我們在夜市逛街時,怒罵怎麼會有人開車進來,卻忘記人家可能僅僅只是「回家」而已。
對部分居民來說,文化是一道嵌在土壤裡的印記,但到底是要讓印記成為深刻的銘印,還是隨著時間,恣由風土填補,成為一塊嶄新的道路,好讓居民繼續前行,本來就沒有對錯。角度不同罷了。
地方賊走過許多地方,有些地方,我沒有感情。有些地方,我匆匆走過。或許我一生都無法體會他所感受的感受,只能透過他溫柔的文字去體會,啊,你是怎麼看待地方的呢?
他從交通開始說起,上次他來到這裡,遇見了誰,而這次來,誰還在嗎?
戲院通常是他最先述說的,他鮮少從歷史脈絡開始說起,而是談起戲院。戲院,通常代表的是一個地方的娛樂,從過去的喧鬧開始說起故事。
「我不確定台中市區什麼時候會在有記憶遺失。這幾年,我拼命的紀錄,說服自己,把他們通通拍下來,他們就能夠知道,我是在乎的。近乎偏執,幾乎每走兩步路,我就要拍下來,努力成為一台監視攝影機,無死角、無限時的拍。即使是面目瘡夷的木窗,我也錦利說服自己看到他們的美。即便身旁偶而傳來一句,『這不就是一扇破門』,我會當他們是分心的觀眾,而我選擇破門而入,闖進去看裡面是否同樣殘破。我大意了。作為一位觀眾,我太投入了,投入到這些被存入相機的,只是沒靈魂的畫面,也無所謂。」然後地方賊提到,他拍到了不願意入鏡的人。他這才想到,他對建築物與記憶眷戀,卻忘了不斷在時空中停滯、流動的人們。
談到台南時,他說了一段話讓我覺得很美。他踏上前身是「重安戲院」的全聯,而全聯卻有著尖頂屋頂以及露臺。「記憶被安置在一角,等人遺忘。」
如果你沒來過,那麼記憶,早晚有一天,都會遭到遺忘。就像你我一樣。
「當別人稱讚我還是大學生時。起初還會開心,後來開始質問,究竟是臉看起來稚嫩,還是行為很幼稚呢?常常講話不經過大腦,沒有成熟大人應有的樣子。」隨後,地方賊前往彰化溪湖的「南華大旅社」,他好奇著女性老闆的從容,他好奇著,「老闆過去是怎麼生活的,能夠有強大卻溫柔的氣場。」那是他將來想要成為的模樣。
但你知道嗎?在你的文字中,我也能夠感受到,你是個溫柔的人。
你在石板上刻下這些文字,讓這裡永遠不被記憶遺忘,雖然你是用力的、使盡全力的,但我感受到的,卻只有溫柔。
溪湖在地「永盛糙米店」的老闆的兒子,向地方賊推薦鹿港,說那裏更多老屋。他笑著煩惱著,鹿港那片使人暈眩,恰似初飲酒精,使人忘返的城市(這邊我有超譯),卻讓老闆兒子終於微笑且上揚地說道,溪湖的廟也很好拍。或者,後者終究還是更認同自己出生的家鄉。
地方賊鼓勵大家來認識文化,也鼓勵在地人更自信地愛自己的土地。
不過,地方賊也有受挫的時候。
當他在雲林倫被油車戲院時,「慣性重複著在台北的日常行為,拿起相機拍著遠方高樓莫名的天線。相機鏡頭在非觀光區的地方,是具有攻擊性的武器。對在地人來說,這是日常的窺探,而我則被迎面而來的人高度檢視、質問。」
試圖保留文化的他,不明白到底是他變了,還是地方變了。
地方賊談到同樣是雲林的二崙,用了另外一段很美的詞彙。二崙戲院曾經吸引了不少攤商,形成露天市場,政府隨之為了整頓,建了公有市場,但漸漸地。「時間會改變一個地方的使用方式,市場因為不符合居民的使用習慣,後來轉變成住家。」而後,地方賊談起另外一地的市區興國廟,「簡單搭建的私人市場,符合消費者不愛進市場們的習慣,而門庭若市。」
崙背的昇平戲院,是他最愛的老戲院之一。但卻隨著時間,廢棄雜物越疊越高,甚至蔓延進戲院內部。「有些老木椅,被大型家具壓著而扁平。斷裂的木頭,不注意會割傷人。踩在細碎遍布的戲院裏頭,每一聲都像是踩在他的傷口般,讓人心疼。」
後來,昇平戲院如何被拋棄一般,心痛的關上大門。「我們迂迴的在裏頭行走,深怕踩到他每一個即將崩潰的神經。」
他將戲院擬人化,啊,我甚至能夠隔著螢幕感受到地方的情緒。
這裡已經被人遺忘了,但你卻一直放在心上。
行經嘉義時,地方賊想要走進僅存的手工蒸籠店,不料,師傅卻早出來跟他表達歉意。他能夠理解為何師傅不讓來者參觀,「畢竟沒有一個人或私人空間有義務主動扛起地方發展或串聯的重任,何況是從小跟著父親製作蒸籠的他。到了現在八十四歲,還是可以兩天手工製作一個爭羅,我們又何苦要求,他必須加入地方創生的陣容呢?還能夠聽到聽到是師傅與我們笑談風聲過往,覺得時間對我很仁慈了。站在毛蟹行鐘福宮附近的大榕樹下,樹根像是綠色保護傘,讓我能夠好好的思考,與地方間的關係。我相信,是地方帶走我,而不是我帶走這個地方。」
關於這本書,我最懊悔的就是買了電子版。E ink無法如實呈現照片的美,但幸好,卻無法阻隔地方賊傳達他與地方的雙向關係,情感。
這不是一本旅遊書,而是他與不同地方所產生的生命故事。
見了見獨立書店為他辦的簽書會,他帶著讀者走遍那些地方,我想起來當天與文化協會在新莊廟街的一日。我們在場勘,見了協會夥伴與地方耆老們的招呼,他向我們介紹的人文。
這些即將在不久的未來,消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