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角色的變貌與當代策展的再定義
∞ 觀眾不再是終點,而是共創者
在過往的藝術體系中,觀眾總被視為一個被動的終端:看者、讀者、參與者、甚至是消費者。但當代藝術的節點正在發生轉變。這場轉變不喧鬧,卻深刻地改變了策展的核心語法與藝術存在的條件。觀眾,不再只是觀看者,而是語境的共同生產者,是敘事與情緒的介入體,是作品最後一塊尚未完成的拼圖。
∞ 從語言邏輯到感知場域
策展作為一種語言,本質上是在組織與排列觀點。從早期的展示邏輯,到當代的敘事裝置,策展的權力從語言中心轉向語境中心。這意味著,策展不再僅是如何「安排作品」,而是思考如何構築一個能夠容納多重感知的場域,使觀眾的經驗能成為作品的一部分,甚至是一種觸發機制。
∞ 策展的信任邏輯與模糊結構
這也帶出一個本質問題:藝術存在的意義,是在於創作者的表達?還是觀眾的感知?或者,兩者是否本就應該交錯?在當代策展的實踐中,這不再是哲學難題,而是一種實際的操作模式。越來越多的展覽,開始將觀眾的移動、停留、回應,甚至迷失,視為展覽的敘事節奏之一。這些展覽不再提供線性閱讀的路徑,而是打造一種「模糊結構」,邀請觀眾在其中生成屬於自己的觀看軌跡與意義投射。
在這樣的展覽邏輯中,觀眾不只是被教育、被導覽,而是被信任。這種信任來自策展人對不確定性的擁抱,也來自對觀眾感知能力的肯定。觀眾可能走錯路、看不懂、拒絕解讀,這些都被視為展覽的一部分,而非失敗的觀展行為。這種「不干涉的邀請」反而讓觀看變得更自由,也更深刻。
∞ 在市場張力中守住策展的詩意
然而,當代藝術市場的邏輯往往與此背道而馳。市場需要標題、主題、趨勢與可辨識的風格,它要求展覽要能夠說出一個「有用的故事」,好讓藏家、投資者、媒體快速理解、複製、交易。這樣的需求,某程度也反向壓縮了策展的深度與實驗性,使許多策展人陷入「如何被看見」的焦慮,而非「如何讓藝術被真正看見」。
在這樣的張力之中,我們是否仍能守住策展作為思想與詩意空間的可能性?是否能在市場的聲浪中,保有策展的「沈默力」──那種不為即時掌聲所設計的語境,那種願意等待觀者「走進來」而非「被吸引來」的佈局?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這需要我們重新想像觀眾的角色,也重新定義策展的責任。策展不應只是引導,而是陪伴;不只是傳遞,而是傾聽;不只是設計觀看的路徑,更是創造一種觀看的可能性。策展人不是故事的說書人,而是敞開語氣的引路者,是讓不被看見的感知得以顯影的召喚者。
如同某位策展前輩曾說:「策展,是把觀眾的靈魂也納入展覽設計的一環。」這不只是策展技術的問題,而是一種倫理觀的表達──你如何看待他者的感知?你願意讓多少未知進入你的結構?你是否相信藝術的真正力量,來自於它在被觀看的那一刻,產生的轉變?
當我們開始以這樣的角度思考,當代策展將不再只是展示藝術,而是讓藝術發生──在觀者身上,在彼此的對話之間,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裡,開啟一種靜靜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