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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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暈日常

一連好幾天眩暈帶來的天旋地轉已痛苦難耐,難以想像爸爸是怎麼度過那度日如年的日子。每天就算醒過來,也不想醒來吧,醒來又是面對難以掙脫肉身牢籠的日子,想要動自己的嘴脣無法動,想要動自己的四肢無法動,想要行使任何自己的意志絲毫無法如願,一切仰賴一個陌生人,扶自己起床,餵食自己,行住坐臥皆仰賴他人,連最私密的排泄、沐浴,都得攤在陽光下,任由陌生人主宰自己的分分秒秒,時時刻刻。

自己光是因為腦下垂體、內耳、三叉神經的平衡大失調,轉個頭要幫寶貝拿個手機叫計程車,就瞬間天旋地轉,無法動彈。太陽穴像是被千斤頂壓住般劇痛不已,自己也只是寸步難行個一兩天,無法左右轉身,無法移動身體,連從站姿試圖躺到床上休息,也怕陷入無底深淵般的整個人瘋狂旋轉,像前幾天晚上那樣,冒冷汗整整一個晚上,不停的轉,無法動彈,得要釘在一個固定的點上不動,才能得到安全,不要想起身喝水,不要想起身去書房上網,不要想起身去廚房準備餐點。

 

 

疫情,帶給自己不只是學習生死,學著與自己對話,與自己討論,討論生死,討論跨越,多數時候是思考、是好多方自我的辯論,反反覆覆;疫情,也讓自己學習放下,放下情執,放下對於周遭人無形的期待與要求,放下自己,放下對自己的要求,放下批判自己的習慣,放下那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以為自己看得到未來,看得到即將到來的現在,就不由自主的感覺優越,趾高氣揚、頤指氣使。

又或者,以為自己盡心盡力總是做到兩百分、三百分,自認滴水不漏毫無缺點可以挑剔,就可以情緒勒索,愈是自認為百分百的付出,愈讓自己深愛的人感到莫大的壓力。最終反作用力的後果,自己的心總是被傷得很重,長期下來的解決方式,是啞巴吃黃連,把苦放在心裡。想辦法釋懷並且放開,省去會讓自己萬般難受的無謂糾結,也避免讓自己深愛的人萬般難受。

關係間,有時留白能產生一種美麗而寂靜的片刻,像是平靜無波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靜默的一切,便產生了自由,那樣的留白,讓每個人都可能長出自己的翅膀,再自由一點,再開闊一點,再怡然自得一點,不在自我愧疚跟怪罪外界的兩個端點間拉扯。想通都是自我的遊戲跟謊言,也就剎那間知曉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並不是真的那麼嚴重與撕裂的存在,一切只是人的揣測和解讀不同。當每個人從不同的眼鏡看出去,總是看到不一樣的真實,是專屬於自己定義的真實,亦無關乎宇宙的真實與否。

所以說,老天爺才讓我眩暈了起來,嚴重地眩暈了起來,無法起身,無法移動,無法走路,無法轉頭,甚至無法做任何事情,包括思考。因為腦部裡面的平衡系統[O1] 失靈了,也因兩隻眼睛巨大的視差加重了不平衡,遑論好幾十年慣性的偏頭痛,右腦三交神經太陽穴處奇痛無比,後腦杓下方的風池穴也強烈緊繃劇痛,聽力本就有些障礙,對於噪音很敏感不喜歡吵雜,還有肩頸僵硬,氣血不通,導致轉頭時後方肩胛骨會產生痛楚,復健、針灸也無法治癒。

 

 

就在好不容易疫情趨緩,終於起心動念想換一家復健診所來好好診治,九月底的某個晚上正聆聽楊定一博士的音頻節目,同時在床上倒掛腿部,想讓血液倒流時,胸椎正中央頂住抱枕的那個支點,一剎那間啟動奇怪的電流,整個上衝接著就天旋地轉,出現比七級地震還強烈的天搖地動,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像是遊樂園雲霄飛車三百六十度轉動的好幾百倍強,瞬間完全無法動彈。

世界瘋狂地旋轉,一直轉一直轉無法停止,長達一個多小時無法動彈,全身冷汗直流,也無法出聲呼救,因為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當下只有一個念頭是自己千萬不能動,要靜靜等待像宇宙般超級陀螺的旋轉、慢下來,甚至停止,自己才能移動,那劇烈旋轉的當下,稍微移動即增加旋轉的弧度跟震盪,小姿勢移動時嘗到苦果,只會轉得更大更嚴重,冷汗也愈流愈多。

不知道是怎麼撐過那一兩個小時的,後來旋轉較不那麼劇烈後,嘗試沖個熱水澡,因為全身冷汗快要虛脫,小時候只要生理痛、痛到不行,熱水淋浴可以將身體所承受的劇痛透過高溫吸收至皮膚表面,壓制體內的不舒服。

那一晚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撐過去的,連後來要平躺都無法瞬間躺下,因為稍稍一移動後仰,天花板立刻轉起來。有兩個多禮拜,自己無法完全恢復正常,從國慶日冒雨去現場掛號,到隔週安排檢查,到試了第二次的藥,醫生覺得很奇怪,他經驗中一般人吃就會會有效的藥,自己吃完依舊處於無法移動,或是一移動就會腦部產生不平衡的感覺。總之,嘗試不同的藥,嘗試跟這次的眩暈發作共處,謝謝祂,看看祂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要自己重新校準的訊號,很清楚,很明瞭。身體要我重新校準自己,歪了,一定歪了,脊椎歪了,平衡系統歪了,視力歪了,聽力歪了,神經傳導或是血液暢通的血管歪了,一切重新校準、重新定錨。

所有的一切。

 

 

這天瑜伽的大休息,應該是因為眩暈與頭痛來到至高的臨界點,好不容易完成課堂上所有動作,終於得以讓地板支撐全身,尤其是那顆笨重、壓力大到無與倫比的頭腦,終於可以躺下,終於可以完全的被支撐。我的頭,像是顆大石頭一樣不停地往下墜、往下墜,感覺頭好重、好重,大腦這一個月以來都像千斤似的重擔,在生活中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難以負荷。

爾後,大腦繼續往下掉,彷彿掉到宇宙中,掉進浩瀚銀河系裡,對自己說:掉下去吧。就這樣落到大海裡,沉下去,沉下去,讓這顆使用過度的頭腦沉進海底深處。

那瞬間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就讓她脫離吧,好想讓她脫離,脫離了就解脫了,解脫了一切就沒有了,消失了也就輕鬆了,沒有任何需要承擔,就在那當下,就在對著自己說著解脫一切,如果可以就這樣把一切都丟棄時,淚珠落下,是想爸爸的眼淚,是心疼自己的眼淚,總之,就掉下淚了。

 

 

疲憊,這兩個多月以來,每每想要提起勁鍛鍊自己的身體,透過瑜伽,因著暈眩與不平衡,許多姿勢與動作難駕馭,重新尋找平衡與校準自己的過程,需要時間。也透過中西醫系統,甚至不吃藥的人本主義療法,希望能讓眩暈情況得到解決,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沒有特效藥可以立即解決、立即見效,甚至,近日以為有正面進展的此時,又因為一個晚上的頻繁用腦與莫名夢境,儘管睡足了九個小時,醒來依舊頭痛欲裂,頭暈目眩,一直到下午在按摩時好好睡上兩三個鐘頭,才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難得的身體輕盈。

奇怪的人類病毒之旅繼續展開,又陷入同樣的迴圈,同樣的夢魘,變種病毒再次突變,再次席捲,市場再度恐慌悲迷,新聞再次充斥許多對於後市的不確定與不樂觀,許多穿鑿附會之說,讓原本疫情後似乎能夠走上康莊大道的重現曙光之路,在年底前最後一個月,又讓熱切的人們,撲了個空,沒個準兒。

這所有的一切,老天爺說,劇本從來不是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從來不是,恩愛的夫妻會勞燕分飛,看似和諧的和談轉身後繼續兵戎相向,所有的人齊身對著迫害人權的邪惡勢力揮舞著憤怒的旗幟,宇宙中有種:我們受夠了,我們已經受夠了的那種厭惡跟憤怒,這人間的不平衡,與不平等,帶來的痛苦、鮮血、暴力,與無止境的謾罵,彷彿跟無法預測的天候一樣,儘管是如常的冬天,卻不時出現灰暗的天色,陽光常常顯得好異常,好稀有。儘管,太陽一直都在。

 

 

COVID-19帶來好多嶄新的想法,終於萌生放手退休的勇氣,寶貝們學業逐一穩定,愈來愈能夠到達他們想要到達的水準,終於,在一路覺得自己很慌亂、總是得像馬戲團小丑般雙手同時丟擲好多顆球,這個瞬間,難得每顆球感覺可以牢牢的接住。即將邁入五十歲只剩兩個禮拜的這天,一切,自己覺得沒有安全感的一切,都在此時稍微穩固地定錨了下來,從來沒有過的信心,在這天升起。

我意識到,即便是這突如其來、完全不在自己意料當中的眩暈奇遇,也是COVID-19給我的超級禮物,眼前,正是第十八屆蕭邦鋼琴大賽的最後階段,很想,很想回到小女孩時的夢想,回頭把蕭邦生平讀過一遍,回到他所在的一切,喜悅他的喜悅,哀傷他的哀傷,堅強他的堅強,去愛自己的家園如他一樣,這是在透過瑜伽開啟認識自己身體的旅程之外,另一趟美麗的音樂旅程。才剛啟程,卻已充滿詩意,光是能微微地透過文字寫下蕭邦之於自己,就已經萬分感謝,這是蕭邦音樂給自己的靈感,感受文字自己訴說的聲音,留下自己對音樂愛的印記,留下對孩子們的、對家人們的、對自己的愛,都是一樣的,都值得紀念,都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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