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保守派的查理·柯克的死亡,再次把美國的政治撕裂推到輿論焦點。有人痛斥這是仇恨的惡果,也有人譴責對立陣營,更有人對這件事大肆嘲諷並付出代價。對很多人而言,這不只是一場悲劇,更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社會如何一步步走向極端化。
這讓我想起《風起長林》裡的一句話:
「黨爭最可怕的是,不論你當初加入的初心為何,一旦兩相爭執極端,到了最後,立場必定大於是非。」問題是:極端的危險到底是什麼?而在爭論中,為什麼我們總是無法說服彼此?

極端不是立場,而是一種心態
很多人以為「極端」就是某個光譜上的位置,譬如極左、極右。
但事實上,極端更像是一種心態:非黑即白、容不下模糊地帶、把對方視為必須被消滅的敵人。
歷史上我們看過太多例子:
- 馬丁路德·金牧師推動民權運動,卻倒在極右分子的槍口下;
- 納粹德國在「民族純潔」的名義下,製造了人類史上最駭人的大屠殺;
- 毛澤東時期的文化大革命,紅色高棉的種族清洗,都在「理想」之名下,摧毀了無數生命。
這些案例告訴我們:極端不屬於左派或右派,它屬於任何願意把「立場」凌駕於「是非」之上的人。
心理學研究也提醒我們,當人陷入同溫層,意見會不斷被放大,形成「群體極化效應」。再加上去人化(dehumanization)的過程——把不同立場的人視為「敵人」、「毒瘤」或——暴力便會變得合理化。
所以,極端的危險,不在於它選了哪一邊,而在於它讓我們失去判斷是非的能力。那一刻起,正確與否不再重要,只有「我們 vs. 他們」。
證據為什麼說服不了人?
如果極端如此危險,我們該如何阻止?很多人會本能地說:「用證據啊!科學會說話!」
然而,現實卻是:證據往往說服不了人。
心理學上的「反彈效應」(backfire effect)顯示:當人接收到與自己信念相反的證據時,大腦處理的不是「思考」,而是「防衛」。越多證據,反而讓對方越堅定,因為他覺得你不是在討論,而是在攻擊他的身份。
換句話說:人類的觀點,本質上是情感性的,而不是理性計算。
理性更多時候只是為情感找理由。
能說服你的,只有你自己
那麼,有沒有可能打開僵局?我想起醫學上常用的一種方法:動機式晤談(Motivational Interviewing, MI)。
它的精神不是「我來告訴你正確答案」,而是「我想聽聽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只有當人自己說出改變的理由,他才可能真正鬆動。
在醫院裡,其實很常遇到父母堅決不想幫孩子打疫苗。傳統的做法,也許會是醫師強硬地說:「你看這數據,疫苗很安全。」但這樣往往只會讓父母更抗拒,因為他們感受到的不是理解,而是指責。
動機式晤談的做法不同,它不是急著給答案,而是先去詢問並傾聽。
當醫師問父母「為什麼不想打?」時,父母常常會說出自己最深的擔心:有人看過新聞報導的副作用,有人聽過親友小孩打完高燒不退。這些都不是冷冰冰的數據,而是真實的恐懼。
此時,醫師需要先肯定這份心情,而不是立刻反駁。例如承認:「你這麼在意,是因為你真的想保護孩子。」當父母感受到被理解,防衛心才會慢慢放下。之後,醫師才有可能再提出另一種選項:如果有方法能降低副作用風險,又能讓孩子獲得保護,是否能夠接受?
這種方式的關鍵在於,它不是用外在的證據去壓倒,而是幫助對方在自己內心找到理由。
換句話說,能說服你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證據,而是你自己找到的意願。
MI 的做法就是讓這些情感浮現出來,先被理解,再去探索可能的改變。
它最大的挑戰是:這非常花時間,也很沒效率。比起一分鐘的激烈回應,它可能需要一個下午的傾聽。
但這卻是最真實的溝通方式。它不是要證明哪一方是對的,而是誠實地理解: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極端之外的可能
查理·柯克的死亡,或許是美國極化的一個縮影。它提醒我們:仇恨的代價太高。
在這個充滿爭論的時代,我們需要記住兩件事:
- 極端不是立場,而是一種心態。 當立場壓過是非,任誰都可能變成毀滅性的力量。
- 證據說服不了人,能說服你的只有你自己。 如果不願意走進彼此的故事,任何數據和道理都只是徒勞。
這不是一條快速的路,但或許是唯一能避免被極端綁架的方式。因為真正能改變人心的,不是更大的聲音,而是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