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一位喜歡玩電動的孩子,花最久時間在一款叫《魔獸世界》的劇情遊戲上,最樂見的就是版本更新。全新的任務、全新的地圖、全新的NPC,以及更困難的挑戰。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現實竟然就像一個虛擬遊戲。
而佛祖街就是一場新副本。
全新的地圖
由於破口被甲級動員填住,原本淹過佛祖街道路也在下午五點左右重新開放。這一區和市區的道路不太一樣,由於被河床淹過,表面看上來的泥巴卻踩得踏實,有時甚至會出現溪床才看得到的石頭。
保安寺因為路面的特殊性使機具順利進場,他們一路從保安寺往後移動,一路到成功街176巷口。
更特別的地方是在那交界口之後,那裡的路段已經被完全淹沒,任誰都看不出原本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廣大的河床。
為求方便,我們將那邊稱作「河床段」。

佛祖街「河床段」
前一晚,有零星怪手在河床段開了一條簡便的道路。因為極差的道路狀況(應該說根本沒有路),有些人會坐在怪手上,緩慢往北邊前進,直到看不到怪手的身影。
「大家都忙著救市區,我們必須得先靠自己」我問著開路的怪手司機。
一問之下,他們近乎全是砂石場的員工,他們為了找人開了這段路。道路的盡頭就是那座砂石場,當時已經被開挖一段時間,但第一時間看下去還是非常震撼。整座廠房被埋在地平線之下,旁邊還有零星工作的挖土機,正在尋找失蹤的老闆娘。
這段道路最終造福了很多人,特搜隊、工程人員,甚至其他失蹤者的家屬也沿著這條路進來。道路的崎嶇與漫長使不少第一次過來的人中暑或是受傷,然而,驅使他們往前的強烈並未停下腳步。
全新的任務
成功街176巷是條神奇的巷子。因為地勢傾斜,源頭端並未有任何災情。隨著接近佛祖街,災情愈加嚴重。到了與佛祖街的交界,這條巷子也因溪床擴張而消失。
昨天難過掉淚的阿伯就住在那。此時的他正忙著清理家園,因為有近百名志工受到號召,即使從車站走到這邊要近一小時,仍陸續有人趕到。
由於八成機具都在趕著通保安寺的那條路,沒有任何機械抵達這個地方。志工索性不等了,拿著鋤頭跟鏟子敲打著地表,硬生生地在地上挖了個簡易溝渠,進而讓災戶家裡的泥水有辦法排出。
「你們有沒有水或便當」我問著他們
不敢置信,約莫百人的偏遠巷子內,竟然沒有物資補給。我隨即通報了小蜜蜂的內部群組,請他們將這邊設為一個重點區域。
「裡面的人也沒東西」一位志工指著河床段,崎嶇的道路上不知何時已經充滿志工。他們站在還未開通的道路上,徒手將已經滅頂的房門挖出來。
我看著路面的狀況,若不是昨天的吉普車,這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來送物資的。更別說,遠方的河床段有搜救隊與工程人員,他們同樣面臨物資短缺的問題。然而,地上的河床明顯表示,我們需要更多越野交通工具。

志工開鑿地面方便排水
全新的NPC
「你好,我這邊有一些機具運送的媒合需要,可不可以請你協助?」我打開手機,一則訊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這裡有15台沙灘車要進駐糖廠,教練都有了,我們只缺騎手」。
這麼給力的消息來自於一位稱作「湘騰」的接線生,他在這段時間瘋狂進行不同小組的對接,造就了這神奇的機會。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於是在網上放了招募騎手的消息。最終,有超過500人到糖廠等待這場最有意義的花蓮沙灘車之行,河床段的物資輸送問題也暫時獲得緩解。
下一個頭疼的問題就是機具調度。縣府那時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沒有時間聽著我對機具的訴求。我看著愈來愈多志工做著機具一兩下可以做好的事情,也因為佛祖街的嚴苛導致更多人脫水或中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是魚頭嗎?」當我走在佛祖街383號時,一位膚色跟我差不多黝黑的年輕女子說著「我要跟你拍一張」
起初,我以為她只是一位普通粉絲,畢竟災區走久了,我已然成為救災中的吉祥物。後來跟她聊下來才知道,原來保安寺那邊的重型機械都是她派的。
「不是政府派的嗎?」我驚訝地問著。
「拜託,他們連光復國中都還沒清完,堤防又在甲級動員,怎麼可能派機具下來這裡?」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純民間自發的重機械駕駛,因為看不慣政府的效率不彰決定自行單幹。然而,缺乏統整的混亂仍不能說是有效率。我面前這位叫做「莫莫」的隱藏實力人物,正是他們的總召。
「你能不能派一兩台機具到這邊?」我謙卑地說著,畢竟中暑已經讓這邊的醫護忙不過來。「一兩台就好」
時隔不到一小時,有四台山貓與兩台怪手前進到成功街176巷,在眾志工的歡呼下開挖災民的家園。我在旁邊簡單地報導著,有些災戶屋主看著我的報導,才知道他們家已經開挖了。
回過頭,我已經不知道莫莫跑到哪去了。只知道她的數學不太好。

保安寺開挖狀況
更困難的挑戰
當我跟蔡黑在入口吃中餐時,一位阿伯嘗試進去河床段,他騎車搖搖晃晃,一隻手抓著後背上的一箱物資。
「哎唷」那台電動自行車小小的輪胎連一個溝槽都過不去,還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摔倒。
我跟蔡黑在休息之前已經過去看過了河床段的道路,路面已經因為河道沖刷出現高低起伏。阿伯的狀態一看就知道不可能騎車進去,他受傷的腰也不允許他走太遠。
「上車吧,阿伯」我將金旺從泥土中拉出,蔡黑與他朋友幫阿伯穩定身子,好讓他剛剛拿的物資可以夾在我跟阿伯之間。我載著阿伯往河床段前進,由於那邊都沒有住人,不免讓我好奇這箱物資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給家人的」阿伯在邊道謝之餘,跟我簡單地回覆這段疑問。
我們一路騎了將近五分鐘,走了不短的距離,最終,停在河床中間的一棵大樹旁。有一些人在烈日下站在離路一段距離的地方,他們像是在看著被淹沒的房子。
阿伯搖搖晃晃地下了車,衰老的身體不允許他在河床上走路,更何況有些路段還有可能陷進土裡。我幫他拿著那箱物資,裡面有罐頭、有八寶粥,還有幾罐酒。我們一同走到那群人的位置,那應該是阿伯的家人,他們看起來神色憂傷,像是我看到災戶第一次見到自己房子的樣子。然而,河床段並沒有辦法派志工進來,這邊淹到一層樓以上的砂石不可能由人力來完成。
在確認不需要物資後,我揮手向阿伯道別,騎車回到入口處與蔡黑碰面。我仍然很好奇那箱物資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更好奇的是,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早就到河床深處看房子。
在繞了市區一大圈後的下午,我再度抵達河床段。此時天色漸黑,晚霞從山頭另一邊出來。我經過放阿伯下來的地方,那裡已經沒有人了,然而,卻有幾個我上次來沒出現的東西。
由漂流木構成一座看似歐洲建築的尖塔,尖塔將近一個人高,並且在最高處掛著一件藍色的外套。尖塔旁邊有個簡單的陣狀排列,上面放著三個杯子、紅標牌米酒,以及當時我看到的八寶粥。
那大概就是阿伯說的家人吧。

河床段的「道路」
想著,換我眼中氾起淚光。我將金旺內剩下來的物資放在那尊碑之前,簡單祭拜一下。回頭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正準備離開,剛好被一位大哥攔住。
大哥戴著一副上世紀的黑框眼鏡,跟我說是隔壁戶幫忙抓災戶的貓的,由於河床被淹過去,這段時間都搭著怪手過來。他已經在這邊待了三天,並分享他的進展。
「你一整天都在這裡?」我指著廣大的河床,這片了無生息的地方。
「是啊」他說著「今天失蹤者家屬有來,他們在這邊等了一整天了」
他說的家屬大概就是我白天時,載著的那位阿伯與他碰面的那些人。據他所述,他們有兩到三位家人來不及逃生,這大概也表明為什麼會有三個杯子。
「他們很絕望」大哥說著,頭與暮色漸漸低下來。「很多怪手經過,但沒有一台停下來」隨即,他將指著外圍的一些小土堆,那是特搜隊覺得他邊有人的記號。
「他們放棄了,所以立了那個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