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
街上都是紅紅綠綠的聖誕裝飾,店家放著那些你也許從十一月就開始聽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但行事曆上寫著行憲紀念日。對很多人來說,這是個不用上班、可以睡到自然醒的週四;對另一群人來說,這是個焦慮著晚上要去哪裡吃大餐、禮物買對了沒的日子。我不想談什麼投資組合或個人成長,只想隨便聊聊那些小時候聽過的故事。
既然是這個日子,先從那位胖老人說起。
你小時候真的相信過有聖誕老公公嗎?
我先自首,我是那個從小就活在現實裡的討厭鬼,從來沒信過。
我家是非常傳統的中式家庭。傳統到什麼程度?大概就是那種冬至會真的很認真拜拜、搓湯圓,但對西方節日完全免疫的類型。家裡沒有煙囪,只有神明桌;沒有聖誕襪,只有過年要貼的大紅春聯。
我對聖誕節最早的記憶是國小。
那時候的校長每年都會扮成聖誕老公公。那是個還沒有網購只有郵購的年代,校長背著大紅布袋,裡面裝滿了硬糖果(就是雜貨店賣的那種雜燴糖,有汽水糖、水果糖),然後一層樓一層樓地巡。
他站在講台上,抓起一把糖往台下撒。同學們尖叫著搶,我也伸手去撿。有幾次砸到我額頭,真的痛。那種硬得像石頭的糖果彈到頭上的感覺,是我對這個節日最初的身體記憶。
但我還是把那顆糖撿起來了。小孩怎麼可能不吃糖果?
長大後念了商學院,看這個節日的角度就變了。第四季的財報要是沒這個節日撐著,很多零售業會很難看。
不過我有個朋友,他外甥快上國中了,還是完全相信有聖誕老人。
朋友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都那麼大了還信?我問他,他姐姐沒打算告訴孩子真相嗎?朋友說好像沒有這個打算。他們全家人好像還挺珍惜孩子能保持這種狀態的。
我一方面覺得這樣也不錯,另一方面又有點擔心。不過這是別人家的事,我也沒多說什麼。
說實話我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畢竟我小時候就沒體驗過那種期待感,現在也很難判斷哪種方式比較好。
如果說聖誕老人是為了獎勵而編的故事,那台灣小孩更熟悉的,大概是那些為了管教而存在的。
比如虎姑婆。
或是那個萬能的「警察」。
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這樣,但以前大人管小孩的時候,有時會說:「再不睡覺,虎姑婆會來咬你的手指頭。」、「再哭,叫警察把你抓走。」
我在幼稚園的時候,午休時間要鑽進睡袋裡睡覺。我睡不著,一直翻來覆去。老師走過來,指著教室前面那台大屁股電視。
那時候有裝監視器,電視上是大門口的黑白畫面。畫面粒子很粗,對著門口一棵樹,樹影晃動。
老師陰森森地跟我說:「你看那棵樹下面黑黑的地方,虎姑婆就躲在那裡。她在看誰沒睡覺,等一下就會衝進來。」
我盯著那片模糊的黑影看。然後閉上眼睛,心臟跳得很快。之後每次經過那個螢幕,我都會多看幾眼,好像多看就真的會出現什麼。但一直沒有虎姑婆跑出來,同學之間照樣打打鬧鬧,我才漸漸確定老師是在唬人。
警察那個例子也是。警察明明是有危險時該求助的對象,但因為被拿來當威脅的工具,可能真的會讓小孩迷路了不敢找警察。
但不是所有小時候的故事都這麼有目的性。有些純粹是因為無聊。
學校好像總有一些奇怪的傳說。廁所最後一間不能上、半夜的樓梯會多一階、蔣公銅像會換腳站。這些到底是誰先開始傳的?
我讀高中的時候,校園裡有一口被封起來的井。紅磚圍起來的,旁邊走廊種了桂花樹。
學長姐流傳的版本是:以前有個學姊因為感情問題跳進去,所以如果往井裡看,會看到她在梳頭。
這故事明顯不合理,井都封起來了要怎麼看進去?但我們那時候還是傳得很起勁。我有經過那口井幾次,沒湊近看過。也沒有誰特別拿這個來嚇人,就是學校幾代學生之間流傳下來的傳言。
這些鬼故事的本質不是恐懼,而是娛樂。在那個被考卷、排名填滿的蒼白青春裡,我們需要一點點超自然的刺激,來證明這個世界不只是由分數構成的。
我們瞎掰這些故事,只是為了對抗無聊的現實。
我們好像一直都習慣用故事來包裝現實。
人類本來就是靠故事活下來的。我們相信紙鈔有價值,相信公司有法人格,相信品牌值得溢價,這些本質上都是一種集體相信的虛構。
你小時候聽過什麼奇怪的故事?那些故事現在想起來,是覺得好笑,還是有點荒謬?



















